铁拐顶着一个猪头，蹲在自家切糕铺废弃石磨上。　　 铁拐一手拿着切糕，一边哼着小曲，正心情愉悦的欣赏着大街上过往的俊男美女。　　 铁刘氏的切糕生意有廖四和家人帮忙，铁拐确实也帮不上啥忙。　　 再加上挨了一拳，铁拐脑袋肿的厉害，那猪头一样的模样儿，当真是滑稽无比。　　 为了不影响自家生意，铁拐干脆坐远一点。　　 铁拐蹲立的位置，刚好靠近青塘茶庄一侧。　　 铁拐暗道：吓跑青塘茶庄的生意就好了，可不能蹲在自家门口，影响自家生意。　　 铁拐的正对面则是明月楼，钱少张葩茂等人的上元节文会现场，铁拐看得一清二楚。　　 铁拐本来心情是极好的，特别是刚刚明月楼的那位美女，简直太养眼了，看一眼就让人心情舒畅。　　 奈何二楼的文会，实在让人不堪入耳。　　 先不说各种奇葩的恭维，还有不知廉耻的阿谀奉承，仅那些狗屁不通的诗文，听着就折磨耳朵，铁拐私下不知笑场了多少次。　　 铁拐一个人在楼下闷笑，自然没人理会。　　 直到张葩茂张少东家说出那首酸掉牙的“吾之所爱在山腰”，铁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捧腹大笑。　　 张葩茂正陶醉在刘小姐的赞誉当中，突然被楼下笑声打断，且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张葩茂暗道：他是在耻笑我所赋的诗词吗？　　 张葩茂大怒，喊道：“谁在楼下狂笑？给老子站出来。”　　 铁拐知道得罪了人，连忙捂住嘴巴，假装在吃切糕，眼睛也不敢再去看楼上的文人仕子，东瞧瞧西望望，装出一副非常无辜的模样。　　 铁拐的鸡贼显然没有骗过张葩茂，他从二楼指着铁拐骂道：“无知小儿，安敢嗤笑本公子的诗赋？”　　 铁拐佯装两边看看，然后无辜的望向张葩茂，假装不解道：“公子，你在说我吗？”　　 张葩茂怒道：“说得就是你。”　　 铁拐的举动被刘林彦看在眼里，远远望去只见楼下坐着一个乡下少年，长得虽然高瘦，但是脸上的稚气未脱，年龄应该比自己还小些。　　 铁拐穿着普通，都是平常老百姓的粗布麻衣，应该就是怀城当地的乡下人。　　 刘林彦再定眼一看，当她彻底看清铁拐的猪头模样，便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林彦心里暗道：刚才明明就是他在捧腹大笑，还装作无辜，此人的模样儿当真滑稽无比，笑死我也！　　 众人也终于看清了铁拐的猪头模样，再加上刘林彦大笑，于是满座的仕子文人也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一起看着铁拐的丑陋模样，场面欢乐无比。　　 张葩茂瞬间也没了怒气，跟着众人一起笑道：“猪头一样的乡下小子，也配知道诗词歌赋？只怕箩筐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本公子何须跟你一般见识。”　　 看起来，一场危机居然被刘林彦的一笑，倾刻间化为无形。　　 铁拐摸摸自己的猪头脸，无奈摇头嘀咕道：“马蛋，猪头真是害惨本屌。”　　 铁拐转念一想：你们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家伙，知道个啥啊！看老子的表演，这才是泡妞的正确打开方式。　　 于是铁拐将手指往嘴里一放，对着刘林彦吹了一声口哨。　　 这行为极为后现代，大部分人看不懂是何意。　　 刘林彦嗔怪的瞪了一眼铁拐，眼神似乎在说：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铁拐吹完口哨，连忙对着刘林彦又眨眨眼，还顺势挑了挑眉毛。　　 只可惜，这动作放在翩翩公子身上，就是十足的少女杀手，放在猪头一样的铁拐身上，显然就是丑人多作怪。　　 众人看到铁拐的滑稽模样，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铁拐懒得理会这帮酸文人臭仕子，别过脸去继续吃自己的切糕，欣赏沿街的美景美女。　　 刘林彦看到铁拐别过脸去，于是对张葩茂道：“世兄不必动怒，可能是误会。”　　 张葩茂慌忙拱手，佯装大度道：“刘小姐不用担心，许些小事不足介怀。”　　 众人收起笑声，刚刚被张葩茂抢了先机，这一次得把好感重新夺回来，于是又纷纷开始献诗。　　 ————————————————　　 世间的一切缘法，皆是因缘造就，若是前世有缘，今生就会相遇。　　 那一夜，只是多看了你一眼，就已确定了永远……　　 站在明月楼胭脂水粉铺前的贺怀若，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毡帽面纱。　　 一阵清风袭来，它悄悄拂开了黑色的面纱，贺怀若娇艳的绝世容颜，就这样让铁拐入了青云端。　　 铁拐再也咬不下去手中最后一口切糕。　　 那时候，车马很慢，行人很慢，商贾吆喝也很慢，一切都是慢镜头。　　 铁拐仿佛看见了一轮浅笑，雪峰观东边的薄雾中走出了纤细的身影，那个高挑的女孩沉默中微微垂着头，没有想象中横眉冷对的傲然，长青袍在贺怀若身上营造出远离尘埃的素净，一头流水一样的长发直到末梢才微微地卷起，随着贺怀若轻盈的步伐，发梢在活泼地跳动。　　 大衣起落……　　 发梢在跳……　　 甜蜜的微笑在雨丝雾气中飘啊飘……　　 此时此刻，铁拐忽然发现贺怀若是如此的美，如此的悸动人心。　　 以前铁拐也觉得贺怀若很美，但那是欣赏的美，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心动。　　 铁拐心里的那根琴弦，仿佛被人重重的拨了一下，因为那是铁拐最喜欢的美轮美奂，贺怀若的一颦一笑，就像一根利箭，忽然深深扎进了铁拐的心里。　　 铁拐就这样定定的望着贺怀若，仿佛时间凝固一般，瞬间着了魔。　　 清风揭开贺怀若面纱的那一瞬间，铁拐知道此生再也逃脱不了，所谓爱情，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贺怀若武人天生的谨慎，敏锐的感觉背后似有人盯着自己，转头冷眼望去，只见猪头一样的少年，蹲在石磨上，手里拿着一块切糕，嘴巴还有一口没有咽下去，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那眼神说不出的讨厌。　　 贺怀若正要发怒，仔细一看那人不是铁拐是谁？　　 贺怀若本能的瞪了一眼，心里又有些好奇，暗道：他脑袋怎么肿成这番模样？一年没见，他又长高了……　　 贺怀若心思流转，思绪万千。　　 铁拐猪头一样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模样儿甚是滑稽，贺怀若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铁拐从恍惚中醒悟过来，看到贺怀若开心的笑，铁拐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贺怀若缓缓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铁拐逐字逐句的诗文，引得贺怀若也仿佛跟着着了魔一般，不自觉的默默跟着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贺怀若虽是武人，但她却是极懂诗文的。　　 贺怀若似有所动，又似乎害怕极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显得如此的茫然无措。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内心激动，贺怀若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时间再一次仿佛在此刻停止，街头的一切都是慢镜头，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那是一种默契，又好像一种无奈，抑或是内心的挣扎。　　 最后，贺怀若深深看了一眼铁拐，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铁拐不为所动，依旧一副坚定的眼神，始终望着贺怀若，目光竟没有一丝的闪躲，显得如此的真诚，如此的笃定。　　 贺怀若缓缓低下头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不定。　　 两人就这样从始至终用眼神交流着，用眼神感受着彼此。　　 良久，贺怀若抬起头又摇摇头，似乎下了最后决心，转身回走，不做丝毫停留。　　 铁拐叹息一声，目光追着贺怀若而去，仿佛心也被她带走了。　　 贺怀亮正在看百戏，发现姐姐忽然走了，于是大声喊道：“姐姐，你怎突然走了？我还没看完呢！等等我。”　　 贺怀亮看了眼百戏又看了看姐姐远去的身影，最后在不舍中追着贺怀若去了。　　 ————————————————　　 铁拐道出《青玉案·元夕》的时候，刘林彦正百无聊赖的应付着上元节文会，这些仕子的“大作”让她提不起一点兴致，甚至酸腐的让人牙痛。　　 刘林彦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一边敷衍着一边打量着街景，心早就飞到了别处。　　 刘林彦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念诗赋，铁拐的声音尽管并不大，却足够让楼上的刘林彦以及众人听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句子似有魔力一般，一句句钻进刘林彦的耳朵里。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诗赋方式，刘林彦一边暗自思量：这是……长短句？一边用美丽的大眼睛搜索着楼下的行人，看看究竟是何人所作？　　 当铁拐念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时，刘林彦终于找到念词的人。　　 这不正是先前被大家奚落的猪头少年吗？刘林彦暗道。　　 “怎会是他？”刘林彦万万没想到念词的人会是铁拐。　　 刘林彦左右再次张望一番，她有些怀疑，一个乡下少年怎能做出如此惊艳的长短句。　　 确定是铁拐无疑之后，刘林彦暗道：看来之前这个少年的无端大笑并非偶然而为，而是被酸诗逗得捧腹大笑，这少年莫非真的懂诗词？他的长短句真是令人惆怅心醉啊！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刘林彦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她已经被诗赋中自然散发出来的绵绵情意弄得有些意乱情迷。　　 倒不是说刘林彦被铁拐迷倒了，显然铁拐猪头模样不足以让任何女孩子心动，刘林彦是被诗词散发出来的情谊所吸引。　　 刘林彦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一边神伤一边轻声叹息道：“当真会有蓦然回首的人在灯火阑珊处寻我吗？”　　 望着楼下灯火璀璨的草市，刘林彦感觉到一阵深深的黯然神伤。　　 “此赋真乃千古佳句！”刘林彦在脑海中搜索了无数遍，始终无法找出这首长短句究竟出自何处，暗道：莫非此赋真是楼下的少年所做？　　 刘林彦再次将铁拐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他还是蹲在石磨之上，双眼失落的望向街角另一头，脸上神色黯然，好像真的在“众里寻他”一般。　　 只是铁拐猪头一样的脑袋，让场面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刘林彦看了一会，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暗道：此赋如真是他所做，那真是糟践了这么好的长短句。　　 刘林彦再也忍耐不住，于是不顾形象的开怀大笑，她笑得毫不忌讳，一改此前的大家闺秀模样，当真是开眉展眼，一笑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