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沙钵走后，店家战战兢兢的安排小二收拾残桌。　　 催命符两人的英勇举动让他们既解气又害怕，他们很少看到汉人敢惹突厥人，把突厥人打得如此之惨就更少了，所以他们非常解气。　　 不过店家更害怕突厥人事后寻仇，这些突厥人成群结队，出手狠辣，打起人来更是不顾他人死活。　　 哪怕是在大隋地盘，突厥人仗着自己兵强马壮，他们行事嚣张跋扈，堪称社会毒瘤，西和州百姓苦他们久矣！　　 方宏“呸”了一声，道：“还敢自称突厥好汉，我看他比狗熊还不如。”　　 方宏说完又朝催命符两人抱拳道：“两位护卫好汉身手不凡，本官佩服之极。”　　 催命符两人连忙还礼，道：“大人客气，小的不敢当。”　　 桑吉头人则哭丧着脸，阿史那沙钵虽被打跑，但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桑吉头人抚胸躬身道：“今日多谢各位兄弟相助，愿活佛保佑你们。”　　 铁拐看出了桑吉头人的担忧，安慰道：“桑吉头人，此等宵小之辈只会欺软怕硬，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不知道你的厉害。”　　 铁拐顿了顿又道：“阿史那沙钵这样的货色不配调动突厥军队，我看他一定是在吹牛，桑吉头人你放心，如果突厥军任他调遣那就太草包了；所以，这必是恐唬之言。”　　 桑吉头人无不担忧的道：“但愿如此。”　　 经此一役，铁拐方宏等人更是热络，他们的身份距离瞬间被拉近。　　 催命符催狗子两人更被邀请入座，瞬间享受到了“好汉”待遇。　　 催命符催狗子也不客气，他俩坐下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酒席之间，众人又是一番杯光交错，气氛比此前更加热烈了。　　 在方宏的建议下，几人商议一番，桑吉头人便准备明天带铁拐等人出关。　　 ————————————————————　　 桑吉驼队在吐谷浑算中等商队，四五十人规模看起来颇为雄壮。　　 有了通关文书，铁拐贺怀若等人跟着桑吉驼队走，自然没有引起边军怀疑。　　 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查验完官牒之后，桑吉头人顺手给边军塞了一贯银子，那边军看都不看铁拐一眼，便将他们放出了西和州。　　 桑吉驼队队伍满载大隋江南丝绸、瓷器等各种物资，经过一段路途的跋山涉水，便到了吐谷浑的边界城市——卓尼城。　　 卓尼城是青藏高原向黄土高原的过渡带，是黄河上游重要水源涵养区和补给区，也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交汇点，是藏汉文化的交融区。　　 进入卓尼城，景色开始变得逐渐不同，如果说大隋的风景注重精细近美，百步皆景。　　 那么吐谷浑就逐渐有了塞外风情，是一种荒凉之美，一种粗犷远美，一眼千里。　　 初夏，卓尼城附近的草滩子上，草地和树木开始披绿，傍晚余辉之下的杂草树木随风摇晃，为荒芜的黄土戈壁平添了许多生气。　　 卓尼城外，牛羊缓慢地移动着，余晖洒向起伏的山丘，光影的长短印证着时间的流逝……　　 金色塞外，百里明夜。　　 故国不堪，转眼千年。　　 铁拐深深的长吸一口气，一声叹息。　　 贺怀若好奇的看了一眼铁拐，道：“拐儿为何如此感慨？”　　 铁拐怔怔的望着远处戈壁滩，用手指了指远处对贺怀若道：“这里的一切，曾都是大隋的国土。”　　 催命符也颇为感慨，他顺着铁拐的手指方向道：“是啊！我听老一辈骁果卫说，当年殿下亲征吐谷浑，何等的英雄何等的气魄；如今还没过二十年呢！吐谷浑就成了吐蕃人的附庸，真是想不到。”　　 铁拐点头，道：“日月经年，世事无常；人生如月，盈亏有间。”　　 催命符由衷赞道：“恩公好文采。”　　 铁拐微微一笑，道：“还真把我当恩公啊？哈哈，可不敢当。”　　 催命符抱拳道：“小人在西和州说了，只要你能带我们叔侄脱离险境，自然尊公子为恩公，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虽然不堪，但也知道这个道理。”　　 催狗子抱拳附和道：“二叔说得对，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公不要过谦。”　　 铁拐正色道：“我早说过，你叔侄俩落到这个地步，其实和我也有莫大的关系，功过相抵，如果你们不嫌弃，称我一声铁兄弟就够了。”　　 催狗子道：“那怎么行呢，二叔称你为兄弟，我也称你为兄弟，那我和二叔岂不是乱了辈分？使不得使不得，还是恩公好。”　　 铁拐一脸黑线，无奈道：“跟你说不清楚，也罢，你们喜欢叫啥就叫啥吧！”　　 催命符道：“不是在下客气，虽说逃兵这事因恩公而起，但恩公不但放过了我们叔侄，还帮我们出关，实在是感激不尽，不杀之恩铭记肺腑。”　　 铁拐摆摆手道：“你说得太言重了，此事以后不用再提；对了，如今到了吐谷浑，你叔侄俩有何打算？”　　 催命符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异国他乡的，我和狗子人生地不熟，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正想着如何向恩公开口，望恩公指点一二。”　　 铁拐哈哈大笑道：“原来有求于我啊！哈哈，这样吧！我问问桑吉头人，看看他们驼队是不是需要人手，你叔侄俩骁果军出身，驼队应该非常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催命符催狗子连忙抱拳道：“那就太感谢恩公了，大恩不言谢。”　　 ————————————————————————　　 周维早早带着族人等候在卓尼城，桑吉头人的驼队里面也有周维的货物。　　 双方碰头之后，桑吉头人给周维简单介绍了一下铁拐等人。　　 周维抚胸躬身道：“铁公子，愿活佛保佑你，我和我的族人欢迎铁公子来到吐谷浑，我们愿为你献上最纯净的哈达。”　　 铁拐连忙还礼道：“感谢周头人，给你添麻烦了。”　　 周维连忙摇手道：“可不敢称头人，我的族人很少，如果铁公子不嫌弃，叫我一声周叔。”　　 周维说完又对铁拐附耳道：“我的族人其实都是隋人，我的父亲乃是当年的大隋府兵。”　　 铁拐惊讶的望着周维，他有些难以置信，不过看周维的样貌，确实有几分汉人和胡人的共同基因，铁拐便信了三分。　　 铁拐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周叔，真是想不到咱们还是一家人，哈哈。”　　 桑吉头人见两人有说有笑，问道：“活佛保佑，你们在说什么？”　　 周维抚胸道：“桑吉大哥，我告诉铁公子，咱们是一家人。”　　 桑吉头人微微一笑，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周维与铁拐打完招呼，左右扫了一眼，对桑吉头人小声道：“桑吉大哥，来的路上我听人说，临夏一带有盗寇出没。”　　 桑吉头人心中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桑吉头人担心道：“此话当真？”　　 桑吉头人顿一顿，再次确认道：“维弟，消息是否可靠？”　　 吐谷浑靠近突厥南隋北唐的三国边界，常年盗寇出没，这一切不得不让桑吉头人忧心　　 桑吉驼队就是桑吉部落全族人的全部家当，不容有失。　　 桑吉头人这些年行商走道总是小心谨慎，他最担心的事就是突厥人打草谷和遭遇劫匪，一旦驼队的货物被抢，全族人就要跟着受难。　　 在桑吉头人的小心运筹之下，这些年桑吉部落总算没发生大的灾难；但就算桑吉头人再严慎，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所以桑吉头人对待突厥人打草谷和劫匪总是十分慎重。　　 周维抿了抿嘴，道：“我在来的路上听说有商队被劫，护卫逃了出来，到了临夏城他们准备拿银钱去赎主家。”　　 桑吉头人皱眉道：“这就麻烦了，维弟，咱们这批货物该当如何售卖？”　　 桑吉头人和周维说话并没有刻意避开铁拐，所以旁边的铁拐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铁拐初来乍到，这种大事他感觉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抱拳道：“桑吉头人周叔，你们聊，我先离开一会。”　　 桑吉头人和周维双双摆手，桑吉头人道：“不碍事，前面有商队被盗寇所劫，我们正在想办法，你是读书人，听一听也无妨，或许能帮我们出出主意。”　　 铁拐抱拳道：“桑吉头人过誉了，愧不敢当！”　　 周维道：“我听黄员外说，以前的大青王就是铁公子的主意，想必铁公子不仅文采了得，于商贾一道亦有涉猎，铁公子可有什么妙计？”　　 铁拐摸了摸脑门，自谦道：“不过凑巧而已，误打误撞。”　　 铁拐顿了顿继续道：“这个……咱们避开贼寇道路，可行吗？”　　 事实上，在桑吉头人看来，铁拐确实只是一个少年郎，他能有多大能耐？或许大青王不过黄员外故意借口夸赞铁拐而已。　　 但桑吉头人最近很烦，生意也不太顺利，还总是被突厥人勒索；所以，多一个人参与或许能分担一些压力，毕竟桑吉驼队里面读书识字的人屈指可数。　　 桑吉头人叹息一声，摇头道：“铁公子你有所不知，吐谷浑的交易与隋朝大大的不同。”　　 铁拐道：“有何不同？”　　 桑吉头人道：“在大隋任何货物售卖都有自己的固定场所，而我们吐谷浑则是以草市为主。”　　 铁拐道：“大隋也有草市啊！这有什么不同吗？”　　 周维插言道：“大隋的草市有官差维持秩序，普通盗寇哪敢去草市劫道；吐谷浑的草市则大大的不同，大单于不管事，这里到处都是强买强卖，刀客横行，大鱼吃小鱼，大部落欺负小部落，有时贼寇还直接来抢；所以不管我们走哪条道，基本没什么区别。”　　 铁拐点头道：“如此说来，此事确实棘手，不过我们可以去比较安全的部落草市啊！”　　 周维摇摇头，道：“谈何容易，这里除了兴宁城，其他草市均是如此；但兴宁城的税吏向来吃人不吐骨头，汉人有句话叫‘苛政猛于虎’，我们这些小部落小商贩，还是不去为妙。”　　 周维这么一解释，铁拐也爱莫能助；在吐谷浑，武力从来就比计谋更好使，更强大的武力才是生存的基础保障。　　 所以，吐谷浑国情如此，谁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