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花桓县境内,商队明显紧张起来。 花桓县位于武陵山脉西侧,山高林密,是武陵盗寇常常出没的地方。 过去的许多商队,往往就是在花桓与酉阳之间被盗寇所劫。 黄大双颇有经验,进入花桓县衙之后,便让商队修整了一日。 曾桥常年走镖,更是小心谨慎,头一天便派出了趟子手,全线查探沿途动向,特别是武陵盗寇的动静,并于头天晚上回程禀报。 第二天,黄大双曾桥两人商议之后,见天气晴朗,一大早便启程,并加快了驼队的速度,力争用一天的时间进入酉阳。 一路上,大队人马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不过到了一个名为野猪坳的地方,还是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野猪坳的地势长得颇为离奇,中间是官道,两边是高高的山坳,平时阳光几乎都照不进来,这里人烟稀少,最近的驿站也在十里之外的野猪镇。 野猪坳是必经之地,两边高高的山坳又是打伏击的地方,如果提前将坳上放置滚木滚石,非常容易攻击官道上的商队。 所以,这里也是商队被抢、被伏击最多的地方之一。 从花桓县出发,曾桥就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铁拐、黄大双、黄安儿等人则被安排在了队伍的中间。 曾桥还打出了“长威镖局”大大的镖旗,长条形的鲜红大旗,老远就能看见,这是提醒各路山头好汉不要坏了规矩,给过银钱的必须放行。 “长威镖局”大大的镖旗对于那些落单的小毛贼来说,则起到警示和威慑的作用。 不过进入野猪坳之后,队伍还是遇到了状况。 只见布满杂草的官道上,被人摆放了一排整齐的荆棘条子,甚是刺眼。 曾桥知道前面出事了,他连忙朝山坳两边高声喊道:“长威镖局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曾桥的声音在山坳和山谷回荡,却无人回应。 商队被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所有人急忙停了下来,众人慌乱的朝四周张望,却不见有任何的动静,只是偶尔听到山坳上林子里传来几声鸟叫。 曾桥知道越是没有回音,越是说明人家不买账。 情况紧急,曾桥又朝后面的队伍大喊道:“恶虎拦路。” “恶虎拦路”是走镖黑话,意思是碰到了劫匪。 很明显,这些荆棘条子是被劫匪故意放上去的,而且镖师不能自己私自挑开,必须准备好和劫路人见面,商量“过路费”。 不要以为镖师只知道打打杀杀,或许在强盗的眼里,镖师是一群不会屈服的护卫队,在商人雇主眼里,镖师永远是最让他们有安全感的人,镖师就是他们的腰杆子,是他们的护身符。 只要有镖师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生命财产才会安全,他们的生意买卖才会兴隆发达。 其实,这只是外行人对镖局的一种表面认识。 对于有苦说不出的镖师来说,他们心中常年祈祷的只有一个字:和。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词:以和为贵。 正因为他们看到了太多的厮杀和死亡,遇到了太多的袭击,见到了太多的流血。 所以,他们更加珍视平安,镖师们不管处理任何冲突和突发事件,总是以和为贵,以和平解决、和气生财为主导精神。 镖局也始终坚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精神,包括处理好与官方、地方、贼方的关系。 曾桥等了一会,见还是无人回应,于是高声朝商队喊道:“轮子盘头。” 这也是一句走镖黑话,意思是做好与劫匪和谈的准备,同时让镖师们全面做好防御,以驴马为掩护,防止盗寇发起突然袭击。 长威镖局和黄府商队完全进入防御状态,特别是防止山坳两边的滚木和滚石。 黄大双有些惴惴不安,以前不是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往往镖局喊过一遍之后,便见贼人露面,再使些银钱,就会放行。 今天却是不同,曾桥大镖头都喊了两遍了,还不见盗寇露面,只怕是遇到了硬茬。 黄大双暗道:可千万别是武陵盗寇啊! 不过转念一下,黄大双默默安慰自己道:武陵盗寇从来不抢茶商,我们的商队银钱太少,根本就没有什么油水,跟抢劫村寨有何区别?还坏了道上的规律,应该不是武陵盗寇。 铁拐和黄安儿则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黄安儿紧紧捏着铁拐的手,慌张道:“拐儿你说会不会是武陵盗寇啊?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听说还要把人煮着吃。” 铁拐“呸”了一声,甩开黄安儿的手,骂道:“你个臭嘴巴子,胡说八道。” 其实铁拐也紧张得不行,他以为跟着黄府茶庄走茶马古道,一路上应该是熟门熟路,不说游山玩水至少也应该是平平安安,没想到这才走了多远就遇到劫匪盗寇。 曾桥喊了两声依然不见盗寇露面,心里暗暗发急,心道:看来这次对方是不打算歇手了,真他娘的晦气。 曾桥毕竟是行伍出身,再加上常年行走在镖路上,这样的场面自然见过不少,既然先礼后兵行不通,己方已经没有退路,那就只好抄家伙了。 于是曾桥对着商队大吼一声:“亮青子。” 曾桥的意思就是拨出烁亮亮的刀剑,大家硬上。 这一声吼似乎终于把贼寇惊醒,只见前面的山坳上匆匆走出两个人,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模样,手中则提着一把柴刀。 看模样,这两人像农户多过盗寇。 其中一名盗寇朝商队喊道:“车过压路马过踩草,看在咱们江湖一家份上,放你们过去也行,但必须留下点银钱,否则就对不住了;我们有一百多号兄弟,各位达官老爷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曾桥仔细端详两人的装扮以及手中的柴刀,虽然距离较远,但从两人说话的口气,显然他们听不懂劫道的“行话黑话”。 曾桥心中有了主意,他几乎可以判断这是两个雏儿,甚至就是附近的流民。 曾桥苦笑暗道:敢情老子之前发出的那两句警示,这俩傻大个根本就没听懂。 曾桥知道对方是在胡吹海螺,曾桥心里骂道:他娘的,哪来的一百多号人马,连壮胆之语都不会说,还一百多号人马,你他娘的有这么多人早冲过来了,还叫唤个啥! 不过多年的镖师生涯告诉他,不可轻慢任何人,更不能小看劫匪,轻敌是走镖的大忌。 所以,曾桥以对待正儿八经的盗寇礼节一般,揖礼道:“小字号以走镖为生,此次骚扰贵方实属万不得已,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曾桥说完再次抱拳。 其实镖师不是莽汉,镖师的作派更不是影视里横眉立目的屠夫形象,现实中的他们反而十分谦和,待人接物总是面带三分笑容,尊老敬长礼贤下士,看起来像个谦谦君子,颇有商贾之气。 镖师们不管是路遇劫道,还是行车、打尖、住店,只有与人发生矛盾,他们基本上都是礼让三分,并不以武功压人,更不会与地方上的黑白势力发生冲突,严格遵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行事方法。 当然,地方上的恶人也很少找镖师的麻烦,大家都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点真本事谁敢出来走镖? 所以镖师遇事情也总是礼让三分,诸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两名盗寇见曾桥说话客气,看起来是个识相的,而且队伍还有一面鲜红的“长威镖局”镖旗。 倒扣哈哈大笑一声,道:“做个顺水人情把路让开也可以,就看各位的银钱多寡了。” 曾桥见对方并没有动武的意思,于是抱拳道:“两位大爷通情达理,长威镖局感激不尽,我看这样如何?” 曾桥缓缓伸出一只手,顿了顿道:“五十文,买个方便如何?” 铁拐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了,心里暗笑道:这个曾大镖头是不是在搞笑?五十文打发叫花子啊?这跟“打劫脚底板”有何区别? 岂知那两位贼寇听到五十文的出价之后,居然认真商议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一名盗寇朝曾桥道:“五十文就五十文,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行个方便。” 曾桥抱拳道:“那就感谢两位大爷了,在下现在就将银钱放在官道的石头上,等我们驼队借路之后,劳烦两位大爷自行来取。” 曾桥说完,伸手从怀里掏出五十文放在旁边石头上。 两名盗寇见状,异口同声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