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袅袅,缭绕于室,顾清语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慢悠悠地沉到了底。 世间万物,皆有其既定的归处。而她的心却悬在半空中,无法安然落地,随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风,轻轻摇曳。 她静坐于此,心中泛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须臾,门外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有人低声问候道:“主公,人就在里面。” 顾清语不自觉地绷紧后背,如即将离弦的箭矢,她的目光凝聚成一线,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然而,当门帘掀开的一瞬间,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令她意外的脸。 沈砚长身玉立,身着一袭简约而不失雅致的便服,风流俊秀。 顾清语的瞳孔微微扩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迟疑片刻才出声道:“沈公公?” 沈砚挑眉一笑,淡淡开口:“你还记得我,实属难得。” 一见到他,顾清语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是他呢? 毫无预兆,更毫无道理。 沈砚望着她过于震惊,微微有些苍白的脸,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道:“杂家今日冒昧现身,吓到你了吧。” 他也没想到,他们之间居然这么有缘分,他今日正巧出宫办事,就听到了这边的消息。 守株待兔半个月,他终于等到了他的“兔子”。 顾清语听着沈砚过于温和亲切的话语,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心中颇有些不明所以,只觉事情越闹越大了,蹙眉开口道:“沈公公……是您让医馆的人给我送药的?” 他到底知道多少? 沈砚端坐于她对面,神色坦然,轻轻颔首:“是我吩咐的。” “为什么?沈公公,我没得罪过你……” 顾清语的声音里藏着不解与惊惧。 她从未和宫里的人打过交道,可就算她没有经验,她也知道沈砚的可怕。 眼前的这个人,再用不了几年就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了,他究竟有何图谋,竟不惜动用如此手段对付一个内宅妇人? 沈砚双手交叠,支在桌上,平静地凝视着她的脸,望着她颤抖不安的瞳孔,淡淡道:“别误会,你我之间并无私怨。我也是无意间知道了二奶奶的秘密,并非刻意为之。” 顾清语听他这么说,心凉了半截。 那些药材并不难找,凑成方子,随便找个郎中问问就能明白。 顾清语眼帘轻垂,语调中竭力维系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平稳:“我的药是被一群夜贼抢走的,没想到落到了公公您的手里……只是这些女人家用的东西,实在不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费心留意。” 沈砚听她小心斟酌的语气,嘴角一侧抬起,索性挑明道:“你在永安侯府的处境堪忧,周檀绍自身难保,难以周全你的安危。所以,你才想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毕竟,给一个将死之人生孩子,并不能让你在侯府活得顺心自在,反添几分凄凉,让你永远都无法脱身,是吧。” 顾清语听了这话,眼神也变了,从震惊到困惑:“沈公公,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沈砚直视着她的眼睛,掷地有声的反问:“谁说你无足轻重?” 此言一出,顾清语心中更是波澜四起。 顾清语拧起眉心,看着他那张堪比人间绝色的脸,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很是不解。 沈砚静静享受着与她对视的这些许片刻,直到她垂眸咬唇,才缓缓收回目光。 “沈公公,您今儿不是为了来挖苦我的吧?” “我绝无此意。” 顾清语深吸一口气,慢慢找回心神:“那我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这一遭吧。” 沈砚回她:“顾清语,你想不想要一个机会?” 她抬眸,他微笑。 “什么机会?” “和我联手的机会。” 顾清语惊讶且沉默。 沈砚要和她联手,这无异于天方夜谭,让人难以置信。 “顾家和永安侯府给不了你的,我统统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做我的人,听我的话,为我做事。” 沈砚谆谆善诱,有种诡异的温柔,像是淬了毒的蜜饯,看似诱人,实则致命。 顾清语下意识地摇头,低眸婉拒:“公公太抬举我了,我恐怕没那个本事和能耐为您做事。我连在侯府偷偷避孕都能露出马脚,手段浅薄,实在难堪大用。” “孤掌难鸣,然自今日起,你的身后有我。” 他的话,真是越说越暧昧难辨。 顾清语樱唇轻咬,既惊又惑,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沈砚这种人比周檀绍可怕百倍,她一个人是斗不过的,就算拉上永安侯府一起也难逃其掌心。 既得罪不起又躲不掉……万般无奈,尽化妥协。 “沈公公想让我做什么?” 顾清语沉默许久,才问。 “第一件事,你要留在永安侯府,毕竟,侯府二奶奶的身份,可以帮你轻而易举地做成很多事。” 沈砚缓缓撤回轻置于桌沿的双手,微微调整了坐姿,寻得一个更为慵懒而自在的角度看着她道:“第二件事,需你全力以赴,得到周檀绍的信任和宠爱。” 顾清语蹙眉,抓到他前言后语的矛盾之处,坦率发问:“沈公公,您明知道我在侯府的步步荆棘,处境堪忧,还要我费尽心思留下来?” “因为我相信你,你有这个本事。” 沈砚说完眉梢轻轻一扬,嘴角勾勒出的弧度玩味又迷人,眼尾微翘,莫名勾人。 为何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有一股粘连不清的纠缠感,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 顾清语犹豫着发问:“然后呢?就算我能哄得周檀绍高兴,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沈砚的嘴角勾了一下:“未来,永安侯府的一切繁华,终将尽数归于你手。宁嫔娘娘盛宠正浓,你姐姐顾清欢也进宫了,你注定要夹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还不如为自己谋出一条好出路。利用我们可以利用的,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这就是我们要一起做的事。” 他的语气平直缓慢,多了几分笃定的自信。 顾清语实在受不了他张口闭口的“我们”,好像他们俨然已经是一伙儿的了。 “沈公公,让我留在侯府,倒也不难,难的是周檀绍……他病重虚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谁知,沈砚闻言,神情态度未显丝毫动摇,反而眸光坚定道:“周檀绍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你。” “我不明白。”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道出那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真相:“周檀绍并非恶疾缠身,而是中了毒。毒,既可害人,亦能为人所解,算不得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