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在涿州卢府住着,白天和卢杰较量枪棒,说些兵法,晚上和卢员外谈天论地。 这一日晚上,六郎和卢家父子聊天,说道:“今日我隐隐听到城外有厮杀声,莫不成宋辽之间又有战事发生?” 卢杰道:“我派人打听过,遂城守将胡杰的衙内,原是一个欺男霸女的主,我几次想杀他,一直寻不着机会。今天这个胡衙内倒霉了,遇着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巾帼女子,扇了他一巴掌,那胡衙内带着兵一直追到了城外,他们在城外打起来了。” 六郎问道:“后来如何?那巾帼女子逃出去没有?” 卢杰道:“那女子武功高强,可也抵不住数百辽兵,正危急处,杀过来一位骑白马的大汉,救了那女子去。” 卢员外道:“辽人在汉人土地上,胡作非为,实是令人扼腕。” 六郎道:“总有一天,宋军会杀回来的,到时,取了那胡衙内的项上人头。” 六郎在卢家又住了几天,心里有事放不下,于是向卢家父子告辞。卢家父子苦留。 六郎说道:“我是败军之将,当回边关,戴罪立功。” 卢家父子见留不住,于是安排了宴席送行,又送了一包盘缠。六郎收拾好行李,提了剑,把铁臂弓背在身上,辞别卢家父子,上了马,出了涿州城。 前面是宋辽边境,过了边境就是宋朝的莫州,六郎的马踟蹰起来。 一场大战,宋军大败,近期不再有战争,父兄已死,自己现在回去似无大用,不如到幽云十六州游历一番,熟悉其地理,他日或许有用。 这么一想,六郎调转马头,往蓟州方向而来。 北风陡起,纷纷扬扬下了起雪来。忽然遇到一队流民,从北往南而来。只见他们衣衫残破,饥饿不堪,好多人身上带着伤病。一问,原来是随宋军征战的民夫,被辽人所获,后来萧太后开恩,陆陆续续地将他们放归。他们一路颠簸,走到此地,缺衣少食,走不动了。 六郎心生怜悯,将自己的大部分盘缠和食物分给了流民。流民感激不尽。六郎和他们别过,继续北上。 燕山雪花大如席,此话虽有几分夸张,但那雪花之大却是六郎所未曾见过。六郎突风冒雪进了蓟州城,找了一个客店住下。 前者连续数月作战,这些日风餐露宿,六郎心里备受煎熬,一路上又受了些风寒,六郎病倒了在客店。这一病,就是十数日,盘缠用尽。 店主来到六郎的房间,道:“客官这一病,寻医问药的钱,还有人吃马喂,我们小店已垫支不少,我们是小本生意,如此下去,恐难支撑。” 六郎说道:“待我病好些,我出去挣些钱还你店钱。” 店主道:“只是等那时,我的店已经倒了。” 六郎道:“你是要赶我出去。” 店主道:“非也。只是我们小店确有难处。” 六郎道:“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店主道:“我看你的剑是好剑,马是好马。不如你将剑和马卖掉,得些费用,将店钱结了。” 六郎思量了一下,道:“我那剑是祖传的,不卖的,那马,你且牵去卖了。” 店主高兴而出。傍晚时,店主进来了,告诉六郎马已经替他卖了,得了十两银子。“ 六郎一皱眉头,心想这马至少卖二十两银子,只是说道:“你先拿它顶我的店钱吧。” 夜晚风雨交加,六郎卷缩在乱席破盖中,不觉垂泪。那龙泉剑呜呜作响,有如龙吟。六郎抽出剑来,寒光耀眼。六郎弹剑而歌: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又过了数日,六郎身体见好。于是六郎打算离店,店家一算账,六郎还欠他十两银子。店家看着六郎,道:“客官,要不用你那把剑抵账吧?” 六郎一皱眉,道:“我说过了,剑是不卖的。” 店家道:“那这十两银子怎么办?” 六郎说道:“我给你做日工抵债。” 店家道:“我不缺伙计。你有什么技艺?” 六郎道:“我会些棍棒拳脚。” 店家道:“那好,你可以在闹市上摆一个摊,正好我们店住着一个江湖郎中,也欠些房钱。你们一起,使枪棒卖膏药。” 六郎心头怒火顿起,自己一个汉家大将,沦为使棒卖药的。可身处异国他乡,真是一贯钱难倒英雄汉。也没奈何,六郎只得同意了,在市井中找了一块空地,摆了几条杆棒,地上摊着十几幅膏药,六郎把龙泉剑和铁臂弓放在一旁边。 六郎扎紧了衣服,先是打了一套拳脚,然后拿了一条棒,六郎把那棒使得风车一样,呜呜作响。围了一圈人,叫好声不断,但上来给钱的稀少。 一连五日,六郎看看收入,不到二两银子。六郎心里焦躁起来,这何日是个头? 这一日,六郎正在舞棒时,人群分开,一员辽将带着四个辽兵闯过来了。 六郎停住棒。那员辽将看着六郎,道:“你舞得好棒?” 六郎道:“小人只是混口饭吃。” 那辽将道:“你和我比比,看看是你棒狠,还是我的刀快?” 六郎道:“不敢!” 辽将喝道:“不比也得比!”说罢,挥起弯刀向六郎劈来。六郎只好举棒来迎,只听得咔嚓一声,六郎的棒被他的刀劈为两段。 辽将哈哈大笑,“如此手段,竟敢在此卖弄,还不给爷爷滚出这里!” 六郎默默地收拾摊子。那将的目光盯着那把剑,他上去拿了那剑,抽出剑来,一道寒光一闪,他叫道:“这把剑是好剑,定是你偷的,归爷爷我了。” 六郎也不与他争,听任他取走那剑。那将又看中了那弓,说道:“这弓爷爷也要了!” 六郎说道:“如果你能拉开这弓,你就把它拿走。” 那辽将轻蔑一笑,取了那弓,用劲一拉,没有拉开,那将臊得满脸通红,用尽全力之力,也只是把弓拉得三分之一。他放下弓,吃惊得看了六郎一眼,拿了六郎的宝剑,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六郎默默地收拾家伙。这时一个后生过来道:“你的弓给我试试。” 六郎不看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想拉你就拉吧。” 那后生拿起那弓,只一把,轻轻松松把那弓拉开了。六郎大吃一惊,定睛看那后生,只见他和自己一样高矮,浓眉大眼,虎背狼腰,他嘿嘿一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出来话却不中听:“你真是个熊包!”说罢,后生放下弓,走了。 天黑了下来,天空一轮银钩高悬。那辽将和四个辽兵酒足饭,唱着他们胡人的歌,向军营方向走。地上是没有融化的雪,踩上去嘎吱作响。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巷道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前面,挡住了他们的道。那个人身上背着一把铁臂弓。 那个人就是六郎,六郎一直跟踪着这伙人。“把我的剑还给我!”六郎说道。 那伙人吃了一惊,辽将拔出弯刀向六郎劈来,六郎上前一步,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只一拧,那把弯刀已经到了六郎的手中。 辽将吓得直往后退,四个辽兵扑上来把六郎围住。六郎挥刀就砍,刷刷刷几刀,把四名辽兵砍翻。六郎寻那辽将时,那辽将已经跑得无踪无影。 “糟了!”六郎暗自叫了一声,自己的剑还在那员辽将身上。 六郎往前追了过去。一个黑影挡在六郎的面前,在黑影的脚下是那员辽将的尸体。 六郎仔细一看,原来此人正是之前遇见的那个后生。他手中拿着六郎的龙泉剑。 后生对着六郎嘿嘿一乐,“你原来不是熊包!” “拿去!”他把龙泉剑向六郎丢了过来。 六郎伸手接住剑,说道:“多谢壮士!请问壮士大名!” 后生仍是嘿嘿一乐:“下次再见到你,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罢,后生一转身,消失在街巷中的暗影里。 六郎取了那辽将身上的钱袋。走到客店,六郎没有进去,隔着墙将钱袋扔进了客店的院子里。 六郎往北城门走去,走到近前时,才发觉城门已经关闭。六郎登上城墙,用手攀着城墙垛,把身子放下去,踩住墙壁,纵身一跃,下至城墙底。护城河已经结冰,六郎踏着冰面穿过护城河,走进茫茫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