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夏日挽歌
咔嚓。 开门声响起,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身材宽厚,目光坚毅,看不出是秘书还是保镖。 “安总在里面等着了。”他这样说着,然后便双手交叉在胸前,矗立在门边。 “好。”我点了点头。 “木枫就在外面等一下吧。”那男人说道。 “我在外面等你。”王木枫看向我沉沉地点了下头。 我一步一步地迈向那间办公室,铺垫都做到这里了,就算我再迟钝也明白了,此行必然万分凶险。 打开门,办公室的范围不小,尤其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首都的护城河,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景致都很丰富。 在一张方正的红木椅前,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看面孔和王木枫有几分相似,眼角留有细密的皱纹,五官并不显得锐利,给人一种柔和亲近的感觉,只是她留着一头短发,又平添了几分干练和威严。 这个人就是王木枫的母亲了,目前齐宏集团的总裁安婧玉。 “阿姨好。” “坐吧”,她微微地打量了我一眼,“傅刚,帮小顾倒杯水,然后你也出去吧。” 原来她知道我叫什么,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过了半分钟,一杯水被摆上了桌面,然后红木门轻声合上了。 办公室就此安静了下来,对方没有发问,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我只知道她在观察我,我极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不显得紧张而局促,但当看到对方的眼睛时,瞬间我就觉得自己的心理建设显得多余和刻意。 “不用紧张小顾,只是聊聊而已。” 室内凝滞的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 “好的,阿姨。” “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一年了。” “哦,那不算长。” “是的,但期间接触的时间比较多。”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枫枫和我提起过你,在最近两个月。” “她是怎么说的?” 对方轻轻地笑了:“当然是说你的好了,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和我为数不多的沟通竟然是说某个男人的好,你能理解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思考了几秒说道:“我想我是能够理解的。” “你能够理解那就太好了”,对方欣慰地抬起头,“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和王木枫的关系也许不够亲密,有时甚至还会争吵一下,但她毕竟是我的亲女儿,这份亲情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的。” “知道,父母和子女之间有一些误会和隔阂,这都是正常,可能就是差一个沟通的机会。” “是吧,所以我觉得,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牢固的纽带,像爱什么的,就显得有些不着边际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阿姨?” “亲情是无条件的,而爱则是带有目的性的,你爱一个人,也许是看上了他的家世和背景,也许是看上了他的地位,就算是看中了他个人的容貌和能力,那也是带有鲜明的意图的,你觉得呢?” 王木枫的母亲不可能是想在这里和我探讨爱情观…… “我无法完全认同,阿姨”,我苦笑了一下,“确实,爱是带有目的性的,但这不仅仅是向对方索取,同时也是在付出和互相支撑。” 对方不置可否地说道:“可是,既然是带有目的性的,那么当另一方无法提供你需要的价值时,连接双方的媒介不就崩塌了吗?” 我想开口辩驳,但又觉得无话可说,或许王木枫的母亲是在影射她自己的人生,一场飞来横祸夺走了他的儿子,同时也拆散了一个家庭,那背后是商业巨头和新兴科技公司的利益交换。 “对不起,没吓到你吧”,她拍了拍我的后背,语气缓和了下来,“王木枫的爸爸就是这样,自从安裕桐……哦,也就是她哥哥走后,家里就变得一团糟了,工作忙我也很少关心这孩子,但我意识到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担起责任。说来惭愧,我发现枫枫她这半年好像开朗了许多,和我之间也不再全是争吵,还真要感谢你才行。” “哪里,阿姨你太客气了。” “唉,我也算是发现了”,对方感叹了一句,眉间显露出操劳过度的疲惫,“其实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才是最难处理的,我又背负着齐宏这个大一个集团,怎么能安心放下包袱呢?本来是想着她父亲先接手着,以后交给安裕桐打理,谁知……我最近也想了很多,到了这个年纪了,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仔细考虑下来,除了枫枫之外没有其他人选了,所以我也和她沟通了,要送她出国学习,刚好我也有一笔生意要在国外谈,母女还能换个环境相处看看。” “这还是要看她本人的意见吧……” “她这孩子从小没什么主见,就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练练琴打打游戏,这些关乎于未来终生大事的决定还是得家长来做。” “阿姨,但是她应该和你说过吧,她……不想出国。” “是啊,这孩子性格像我,犟得很,平时就是安逸生活过惯了,也该走出舒适区学点真本事了,在叶国读个研究生回来,我再指导指导她,相信她是能够做到的。”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我能感觉到周遭的压迫感在攀升。 “但是,也许她根本不想当什么齐宏集团的总裁呢?” 对方眯了眯眼,不怒自威:“小顾啊,你这话就说得不成熟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想不想、愿不愿意的事,人的身份决定了她该做什么事,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阿姨,你不是说要和女儿多沟通吗?这样做决定……” “小顾啊,如果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那我觉得我们彼此都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一字一句贯穿了耳蜗,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心脏上。 今天我来找她? 一瞬间,我反应了过来……不是像王木枫所说的,她的母亲要见我,而是她和两边说了相似的话,实际上是她希望我能见她母亲一面。 但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呢? 就算她直接跟我说,你和我妈见一面吧,我绝对也会同意的,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 “阿姨,我……” “说实话,我对你讨厌不起来,你应该是对我女儿很重要的人吧,我甚至很感激你。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符合我的标准,我就托人把你和我女儿一起送出去留学,齐宏是这么大一家公司,为此我找人调查过你,结果……你父亲的工作很让人敬佩,但是你作为他的家属,应该有规定不能出国吧。” “……阿姨,我没有出国的想法。”我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好了,我懂你的答案了,你的意思是放弃我女儿了吧。” “我没有,我想她也能……” “不用说了。”对方冷着脸打断道。 我想她能留在国内,留在我身边,这样自私的话我很难对一个单亲母亲讲出口,不过……我更不想放手。 “阿姨,这件事的话……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我还没和枫枫说过,叶国的研究生7月初就开学了,我订了下周三的机票,要准备准备去报道了,毕竟是新环境,像住房啊、出行啊……” 之后的一切我都没有听进去,大脑空空如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闪现着“下周三的机票”这个词条,就仿佛中毒后陷入无限循环的死机电脑。 我整个人好像是从座位上塌了下来,身体的重量难以支撑,呼吸变得急促,室内的氧气稀薄,像要将人困死在其中。 太突然了……先前王木枫和我说过,她和母亲一直在为了出国这件事而争吵,但我清楚地记得,她说的是暑假过后,也就是9月。 等到盛夏过去…… 我轻信着时间还有还有很多,觉得这不过是母女之间意见不合,只要王木枫坚定想留下,她的母亲一定会回心转意。 但是我错了,时间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多,而一个人的想法对于母亲殷切的心,乃至整个公司的未来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真的太天真了,那种无端的自信到底是从何生出来的呢? 光有勇气做不成任何事,明明三年前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为什么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更加令我懊恼和绝望的是,即便我提前知晓了这一点也无济于事,这是别人家的私事,我没有强行改变决定的立场,就算再怎么拜托父亲、求家里也做不到…… 王木枫是在对我求救,她无法说出口的、来自母亲的压力。 她预感到了争吵的无用,她的态度无法改变母亲的想法,这和孩童撒娇就能获得糖果完全不同。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盛夏未至,但母亲坚决的态度预示着故事的结局,她可能等不到这个夏天结束了。 她无计可施,才采取了这样别扭的方式,我听到了她奏响的夏日挽歌。咔嚓。 开门声响起,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身材宽厚,目光坚毅,看不出是秘书还是保镖。 “安总在里面等着了。”他这样说着,然后便双手交叉在胸前,矗立在门边。 “好。”我点了点头。 “木枫就在外面等一下吧。”那男人说道。 “我在外面等你。”王木枫看向我沉沉地点了下头。 我一步一步地迈向那间办公室,铺垫都做到这里了,就算我再迟钝也明白了,此行必然万分凶险。 打开门,办公室的范围不小,尤其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首都的护城河,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景致都很丰富。 在一张方正的红木椅前,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看面孔和王木枫有几分相似,眼角留有细密的皱纹,五官并不显得锐利,给人一种柔和亲近的感觉,只是她留着一头短发,又平添了几分干练和威严。 这个人就是王木枫的母亲了,目前齐宏集团的总裁安婧玉。 “阿姨好。” “坐吧”,她微微地打量了我一眼,“傅刚,帮小顾倒杯水,然后你也出去吧。” 原来她知道我叫什么,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过了半分钟,一杯水被摆上了桌面,然后红木门轻声合上了。 办公室就此安静了下来,对方没有发问,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我只知道她在观察我,我极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不显得紧张而局促,但当看到对方的眼睛时,瞬间我就觉得自己的心理建设显得多余和刻意。 “不用紧张小顾,只是聊聊而已。” 室内凝滞的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 “好的,阿姨。” “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一年了。” “哦,那不算长。” “是的,但期间接触的时间比较多。”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枫枫和我提起过你,在最近两个月。” “她是怎么说的?” 对方轻轻地笑了:“当然是说你的好了,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和我为数不多的沟通竟然是说某个男人的好,你能理解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思考了几秒说道:“我想我是能够理解的。” “你能够理解那就太好了”,对方欣慰地抬起头,“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和王木枫的关系也许不够亲密,有时甚至还会争吵一下,但她毕竟是我的亲女儿,这份亲情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的。” “知道,父母和子女之间有一些误会和隔阂,这都是正常,可能就是差一个沟通的机会。” “是吧,所以我觉得,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牢固的纽带,像爱什么的,就显得有些不着边际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阿姨?” “亲情是无条件的,而爱则是带有目的性的,你爱一个人,也许是看上了他的家世和背景,也许是看上了他的地位,就算是看中了他个人的容貌和能力,那也是带有鲜明的意图的,你觉得呢?” 王木枫的母亲不可能是想在这里和我探讨爱情观…… “我无法完全认同,阿姨”,我苦笑了一下,“确实,爱是带有目的性的,但这不仅仅是向对方索取,同时也是在付出和互相支撑。” 对方不置可否地说道:“可是,既然是带有目的性的,那么当另一方无法提供你需要的价值时,连接双方的媒介不就崩塌了吗?” 我想开口辩驳,但又觉得无话可说,或许王木枫的母亲是在影射她自己的人生,一场飞来横祸夺走了他的儿子,同时也拆散了一个家庭,那背后是商业巨头和新兴科技公司的利益交换。 “对不起,没吓到你吧”,她拍了拍我的后背,语气缓和了下来,“王木枫的爸爸就是这样,自从安裕桐……哦,也就是她哥哥走后,家里就变得一团糟了,工作忙我也很少关心这孩子,但我意识到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担起责任。说来惭愧,我发现枫枫她这半年好像开朗了许多,和我之间也不再全是争吵,还真要感谢你才行。” “哪里,阿姨你太客气了。” “唉,我也算是发现了”,对方感叹了一句,眉间显露出操劳过度的疲惫,“其实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才是最难处理的,我又背负着齐宏这个大一个集团,怎么能安心放下包袱呢?本来是想着她父亲先接手着,以后交给安裕桐打理,谁知……我最近也想了很多,到了这个年纪了,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仔细考虑下来,除了枫枫之外没有其他人选了,所以我也和她沟通了,要送她出国学习,刚好我也有一笔生意要在国外谈,母女还能换个环境相处看看。” “这还是要看她本人的意见吧……” “她这孩子从小没什么主见,就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练练琴打打游戏,这些关乎于未来终生大事的决定还是得家长来做。” “阿姨,但是她应该和你说过吧,她……不想出国。” “是啊,这孩子性格像我,犟得很,平时就是安逸生活过惯了,也该走出舒适区学点真本事了,在叶国读个研究生回来,我再指导指导她,相信她是能够做到的。”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我能感觉到周遭的压迫感在攀升。 “但是,也许她根本不想当什么齐宏集团的总裁呢?” 对方眯了眯眼,不怒自威:“小顾啊,你这话就说得不成熟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想不想、愿不愿意的事,人的身份决定了她该做什么事,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阿姨,你不是说要和女儿多沟通吗?这样做决定……” “小顾啊,如果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那我觉得我们彼此都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一字一句贯穿了耳蜗,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心脏上。 今天我来找她? 一瞬间,我反应了过来……不是像王木枫所说的,她的母亲要见我,而是她和两边说了相似的话,实际上是她希望我能见她母亲一面。 但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呢? 就算她直接跟我说,你和我妈见一面吧,我绝对也会同意的,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 “阿姨,我……” “说实话,我对你讨厌不起来,你应该是对我女儿很重要的人吧,我甚至很感激你。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符合我的标准,我就托人把你和我女儿一起送出去留学,齐宏是这么大一家公司,为此我找人调查过你,结果……你父亲的工作很让人敬佩,但是你作为他的家属,应该有规定不能出国吧。” “……阿姨,我没有出国的想法。”我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好了,我懂你的答案了,你的意思是放弃我女儿了吧。” “我没有,我想她也能……” “不用说了。”对方冷着脸打断道。 我想她能留在国内,留在我身边,这样自私的话我很难对一个单亲母亲讲出口,不过……我更不想放手。 “阿姨,这件事的话……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我还没和枫枫说过,叶国的研究生7月初就开学了,我订了下周三的机票,要准备准备去报道了,毕竟是新环境,像住房啊、出行啊……” 之后的一切我都没有听进去,大脑空空如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闪现着“下周三的机票”这个词条,就仿佛中毒后陷入无限循环的死机电脑。 我整个人好像是从座位上塌了下来,身体的重量难以支撑,呼吸变得急促,室内的氧气稀薄,像要将人困死在其中。 太突然了……先前王木枫和我说过,她和母亲一直在为了出国这件事而争吵,但我清楚地记得,她说的是暑假过后,也就是9月。 等到盛夏过去…… 我轻信着时间还有还有很多,觉得这不过是母女之间意见不合,只要王木枫坚定想留下,她的母亲一定会回心转意。 但是我错了,时间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多,而一个人的想法对于母亲殷切的心,乃至整个公司的未来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真的太天真了,那种无端的自信到底是从何生出来的呢? 光有勇气做不成任何事,明明三年前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为什么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一点? 更加令我懊恼和绝望的是,即便我提前知晓了这一点也无济于事,这是别人家的私事,我没有强行改变决定的立场,就算再怎么拜托父亲、求家里也做不到…… 王木枫是在对我求救,她无法说出口的、来自母亲的压力。 她预感到了争吵的无用,她的态度无法改变母亲的想法,这和孩童撒娇就能获得糖果完全不同。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盛夏未至,但母亲坚决的态度预示着故事的结局,她可能等不到这个夏天结束了。 她无计可施,才采取了这样别扭的方式,我听到了她奏响的夏日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