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赞久等胡德不来,正郁闷间。见胡德跟着一士兵仓促入厅。胡德忙作揖道:大人恕罪来迟。 朱赞问:不在军营干什末? 胡德答对:“和郭团长几个围牌,累了,到西街万紫千红松松皮骨,快活快活。大人晓得,咱武夫都好个吃喝嫖赌。” “奥。二团的人如何?” “哈,朱大人晓得,我胡德是粗人,好个吃喝嫖赌。那郭团长,那燥性甭提了。万紫千红妓院,哪道门,哪道坎,哪个姑娘老道,哪个姑娘水嫩,他娘的比我都在行。只是那个白树新参谋长和谢副县长是革命党一派,不是同类,从不参与。” 朱赞举人出身,崇礼仪,盖不涉勾栏妓院平康贱里。至于胡德之行径,虽不同好,倒也从世如流。 “嗯,郭江龙喜好就好,能合得来就很好。革命党都是异类别群,不指望他们同舟共济。别忘记了,咱们可杀过革命党!” “嗯,这个大人教诲,属下谨记得。据我看,革命党在二团有所发展,但力量不算大。主要是白树新和郭江龙是结拜兄弟,白树新留学东洋讲武堂。确实有两把刷子,帮着郭江龙壮大不小,上次吃亏,他娘的主要也是他的出谋划策。虽然不曾说出口,瞧郭江龙在万紫千红的德行,和我是他妈个巴子一类货色,裤裆离不了女人!”胡德嘎嘎干笑。 “那就好。好好的天下,革命党偏要为奸作祟。虽然现在共和了。从目前的事态看,什么国会议员,革命党处处掣肘,袁大总统似乎颇怨恨。虽然明面称呼合作,各种摩擦,龌龊不断。最近革命党魁首宋教仁上海遇刺,革命党人暗指袁大总统唆使。袁大总统向友邦筹措款项,他们又闹腾的沸沸扬扬。嗤!大总统的事,他们也配!我看这种貌合神离的文章做不久,袁大总统估摸不会忍他们胡闹太久。你要多和他们交往,注意他们的动态,尤其是革命党的动态。世事难料啊。” “晓得。大人,急急找在下为这事?” “汤大人派人传来书信,我找你正商量。”说罢压低嗓门叽叽咕咕良久。 自始,不时有风声吹进古城,南北双方时而台上握手,时而台下踢脚,时而酒席称兄道弟,时而沙场兵戎相见。 白树新拿着古城送来的简报,不由得蹙起眉头。他匆匆出军营赶往县府找到谢华。说道:“谢兄,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你看,这外面风云变幻,袁大总统,撤销了南方三都督,皆是我革命党人。看来他们下手了。这边孙先生倡议抵袁。大战迫在眉睫,我们要早做打算,以免措手不及。” “哎,外面确实波谲云诡。不过,未曾如是悲观。你的消息来自茶馆酒肆,未必十分准确。我以为,推翻满清和千年帝制殊为不易。无数人等断颈项抛头颅,艰苦卓绝。虽袁大总统有私心,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潮流而动。何况,这今天之功业也是袁大总统和孙先生携手鼎力而制,想必也万分珍惜。若说撕破脸皮,互相为敌,从道理推测,在下觉得实属夸大其词,耸人耳目。” “老谢!你是古城的头,你可小心哪。这可不是市场买菜三瓜两枣的事。搞不好,就脑袋搬家,组织倾巢覆卵。不要低估他们的凶残暴烈,古城头上,挂过我们同志的头颅都是血证。” “哎,老白。那是敌对时期,现在是合作时期。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外面是比较紧张。但古城还是比较祥和的。朱,胡对我们也是如故,并无敌意。” “哎,老谢。不能光看古城。古城弹丸之地。只要汤大人那边一动作,朱胡立马就能变脸。我们得做好准备。我们一而再,不能第三次倒在血泊之中了。不能轻敌,一旦如此,酿成恶果,你我就是革命罪人!” “嗨,老白,你言重了。我们怎么就是罪人?前两次失败,能怪你我?我们怎么就是罪人?难道古城不是你我合作打下来的?革命党人献身革命从不言功,但也不能轻轻然枉置罪名。你我倒无所谓,传出去,不是伤害古城同志的心末?” “老谢,误会了。我不是说前两次。我是说防着眼下,防止第三次!” “你甭说了。第三次,一定会发生?我看未必。” “老谢!” “嗯。不争了。你说的也有部分道理。这样,你我还是正常开展工作。私下里,你搞一个应急防御计划,咋样?” “可行。这个我去搞。要不要开个全体同志会议讨论?” “这个就不必了罢。你我是负责人,掌握的情报又最多。咱两决定就好。人多嘴杂,反而多出事端。” 白树新回到办公室,心中越发惴惴不安。他招来中英,松子和鸿铭,仔细研究最近古城送来的情报,忧心忡忡。 月余,虽外面消息纷纷扰扰,但也无大动静,古城开市如旧。唯白树新日夕训练二团,不敢懈怠,尤其是革命党居多的四队。 是夜。朱赞睡梦里被侍从唤醒,有汤大人信使惫夜驰至。想是有事十万火急,才不辞昼夜。朱赞急披衣出见,是师部蔡副官携一随从至。接信使朱封密件,上有绝密字样。忙拆视:云南方数省,党人叛乱。袁大总统以派兵讨逆。吾已接到密令出兵助战。以免后患,令各县立即清除革命党人,整饬军队,以备调用。接信后,即刻执行,不得片刻延误,以至错失良机。上有汤达人印鉴。 朱赞一边命下人上酒食,略解蔡副官饥饿疲劳。一边急令人去军营传胡德。胡德不在,朱赞大恼,急命人去万紫千红妓院,果然揪的胡德归。 当着蔡副官的面,赏胡德一个嘴巴子。你这德行,差点耽误我军机大事!然后三人至后室密议良久。 “郭团长还在万紫千红妓院。”胡德道。 “奥,那正好。把他请来。” 胡德带几个人出门。不久邀请郭江龙至。郭江龙一路上骂骂咧咧,骂胡德不讲雅客道儿,扰他的温柔香梦。 来到县衙。朱赞直来直去,告知郭江龙前后缘由。郭江龙大急,但悔之晚矣,现在人为刀殂,身为鱼肉。蔡副官用枪顶着郭江龙的脑袋:“郭团长,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天下,乃共和天下,袁大总统,顺天人意,执掌全国。革命党人偏来捣乱。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你今晚,要末和我们一起干,那你还是团长,享你的荣华富贵。要不干,我没法子,一枪崩了你。” 郭江龙一撇嘴:“来啊,怕死老子是怂包!妈个巴子。” “别,别。自家兄弟,自家兄弟。”胡德赶紧出来打圆场,摁下蔡副官的枪。把郭江龙拉到旁边。 “老郭。现在的形势是两边你得选一边。袁大总统和革命党。袁大总统如日中天,那放前面就是皇上。皇上啊!革命党那是个什么东西。古城革命党,几个鸟人几条鸟枪?说白了,不就靠你青云峰的枪支人马,才有今天?没有你,那前次,革命党不被朱大人斩杀的片甲不存?你跟他们有啥嘛好混的?再说了,咱靠这身皮,箍个皮带,挂个枪匣子,吆五喝六,不就是给自个过个好日子。有权,有钱,有女人。想逛万紫千红就逛万紫千红,想要几个姑娘就要几个。在古城,咱兄弟两,上校团长,大路横着走,哪个狗日的敢吱个不字?你说你,好不容易脱了贼皮,做了官家,这日子爽得要死,你跟他们混,你何苦?图什末?” 郭江龙摁下枪不语。胡德的话击中要害。以前做土匪,虽说也不缺女人,但总是穿长褂,压着帽檐,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现在自己大大不同。骑高头大马,跨剑配枪,前呼后拥威风凛凛。到了万紫千红,那女人四下围着如花团锦簇,要谁是谁,想怎样就怎样,那个爽劲让他如醉如幻。沾上就成瘾是决计不会舍弃的了,可就是对不住跟我混的革命党人。尤其是白树新兄弟。 朱赞看出他的心思。“郭团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时候,不要计较那几个革命党了。我们去杀了革命党,你还是团长,你的大部分兄弟都是青云峰的,本就和那些乱党,没什么瓜葛。大丈夫当断则断。” 郭江龙叹口气,今天看着形势,硬抗是走不出县衙。好汉不吃眼前亏,说道:“各位,白树新虽是革命党,但必定和郭某人是八拜之交。你们奉命清除革命党,我可以不管,但有个条件。放了白树新,让他一条命,让他远走高飞。他是我兄弟。” “好。郭团长,果然重情义重道义。就凭这点,郭团长,我交你这个朋友,以后咱们共同效力袁大总统和汤大人,共享太平盛世荣华富贵!”说罢,将郭江龙和郭效软禁在房间里,好酒好肉款待。朱赞又叫人在酒中下了蒙汗药,索性将二人放倒,以免节外生枝。 这边,兵分两路。胡德和蔡副官率一团兄弟,乘着众人熟睡,包围二团,缴械控制。揪出革命党人,二话不说就地正法,以免夜长梦多。朱赞带一队人捉拿县部的谢华,郑吉为首的府内党人。拿住后,同样杀无赦,绝不拖泥带水。 谢华,郑吉毫无防备,几个兵丁冲进房内,从被窝里将他们揪出来,五花大绑,押到朱赞面前。两个人稀里糊涂,衣衫不整,质问朱赞到底怎么回事。朱赞道:“谢副县长,革命党叛乱造反,汤大人奉北京袁大总统命令,命我等缉拿乱党分子。你若识时务,情愿脱离乱党,效忠袁大总统,我即刻放你,谢兄还是副县长。也不枉咱们合作一回,如若不成,上面命令,乱党分子,就地正法。兄弟我也爱莫能助。” 谢华这才惊醒,悔当初不听白树新的警告。 “你们这是破坏合作,破坏共和。袁世凯野心勃勃,想做独夫民贼。我谢华矢志革命,岂料今日落到你们这帮奸诈人手中。自我加入革命党,早就不惜此身。想我抛弃革命,加入独夫民贼之流,遭千夫所指万人詈骂,那是痴心妄想。来吧!要头拿去!”谢华昂然不屈。 朱赞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 说罢一挥手。旁边军士摁到二人,挥刀砍下谢郑两颗人头,血花四溅。队官扯下一片衣裳擦干刀上血迹,然后,裹住人头,系在腰带上。朱赞在谢华房间搜出诸多革命党的文件,其中就有党人名录。朱赞大喜,按图索骥,依次砸门拿人,一路干得顺风顺水。可怜好多革命党人,前一刻还在香甜梦里,后一刻就去了黄泉罗府。 这次的朱赞的行动毫无征兆,白树新的情报网没有丝毫预警。胡德杀了二团一个猝不及防。再加上郭江龙盘桓妓院,二团群龙无首,枪声炸响,一团乱麻。 胡德率领人马冲入后,边打边令人高声喊话:各位二团弟兄,今天奉汤都督,朱县长命令,缉拿革命党人,于其他兄弟无关。其他兄弟放下武器,概不追究!郭团长已近在县衙喝酒,诸位兄弟放下武器!郭队长也在县衙喝酒,诸位放下武器,缉拿革命党! 二团大部分都在睡梦里惊醒,本来就懵懵懂懂被打了个晕头转向。听到胡德的喧哗,顿时溃不成军。中英的四队在军营的最后面,他正在看孙子兵法。听到外面枪声,震惊间,于久冲进来。“不好,一团杀来了,说要捉拿革命党人!”中英的四队,是白树新苦心经营的。里面有不少进步人士,也发展了一批革命党人。中英迅捷跃起,组织队伍。队伍刚刚就绪,胡德就杀了过来。双方啪啪啪啪互相射杀。这时白树新带着人也退到四队驻地。 “兄弟们,革命党头子谢华已经伏法,人头在此,放下武器,过来吧,别跟着革命党玩命!”胡德命人用长杆高高挑着谢华的人头。 “先生,得快撤。他们人越来越多,被断了后路,就走不掉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要亮了。快走!”中英急呼。 哎,白树新长叹一声。“老谢啊!哎!只能如此了。兄弟们,愿意随我走的。上马随我突围。不愿意的不勉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好自为之!” 说完跨上马,飞奔而去。算上中英于久,总共十五人,都是革命党同志。胡德带人如蛆付骨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