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姑的怒气极盛,周围的人是连惊带吓大气都不敢出。 缓缓自觉说了这样的话,徐家定是难以容她了。然而逞逞口舌之快也挺好的,像卸下了一个重担,顿时轻快了许多。至于之前的那些担心……管它呢,反正现在甚是舒畅。 “又成!去!拿纸笔来!”大姑姑指名道姓,众人同情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又成身上。又成不知该怎么办,不敢动弹,低头看向身旁的徐趣,以寻求许可。 然而,只见徐趣身体微微后仰,神态悠然的靠坐在座椅上,与周围如临大敌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他面如止水、不露声色,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若有所思,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堂屋中央的缓缓。 方才大家都提着一颗心自顾不暇,生怕沾惹到斗得如疾风骤雨般的大姑姑与缓缓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徐趣在一旁竟然是如此置身事外。 “快去!”大姑姑的怒意丝毫未减,催得又成直冒冷汗,他用手碰碰徐趣,徐趣这才收回纠缠在缓缓身上的目光,问又成道:“什么事?” 又成急得呲牙咧嘴,问道:“公子让我去拿笔墨吗?” “拿笔墨作甚?”徐趣似乎毫不知情,这个回答显得如此的无辜。 徐趣的话让这一圈的人哭笑不得:合着大姑姑在这拉拢了半天盟友,连老对头二叔二婶都没落下,结果她最应该笼络过来的这个人,压根就没在看她,也自然没听到她说了些什么。这让她仿佛用尽力气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落得个气滞于内,伤的只有自己。 大姑姑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趣面前,倾诉道:“趣儿,你可知我今天在外面因这个冯缓缓是如何被嘲笑的?你大姑姑一生要强,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个冯缓缓不知悔改还敢对我如此不敬,这等贱妇要不得,今天你就一纸休书休了她!” 徐趣站了起来,看着大姑姑,沉默了一下,问道:“大姑姑是因为缓缓对您不敬要休了她?” 大姑姑迟疑的说道:“这……对姑母不敬自然不足以成为休妻的理由。”但是她很快又理直气壮的说:“但是去怡红阁这事足够证明她不检点,以此为由足以休了她。” 徐趣闻言双手作揖说道:“那就还请大姑姑惩罚我吧,是我让缓缓去怡红阁的。” “什么?”“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缓缓。 徐趣继续说道:“正是这样!是缓缓跟我说老家河阳的胭脂品质上乘、价格低廉,想要利用这个有利的条件做胭脂的行当。我觉得能扩展我们徐氏的生意很好,便同意了。但我们对这个行当没有经验,于是共同做出了从秦楼入手慢慢了解积累的计划。只是因为我无暇抽身,才让缓缓扮成男子前去一试。没想到被人认出来了,这才导致徐家名誉受损。是我思虑不周,要罚,就惩罚我吧。” 大姑姑惊得连连后退了两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嘟囔着:“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谢夫人一干人等听了这话喜忧参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姑姑又重新上前拉住徐趣,对着他说道:“趣儿,你是为了这个小贱妇在骗我吧?” “趣儿不敢。”徐趣语气肯定。 “你太敢了,连要去和青楼做生意这种慌你都编得出来。你是我们徐家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想得出,怎么可能认可这种生意呢?”大姑姑仍旧不懈。 “有何不可,既不伤天害理,又不有违人伦道德。”徐趣目光坦然的迎上大姑姑的不解。 “是吗?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大姑姑的语气仍包含了满满的怀疑。 “昨晚一出事,夫人就坚持一人顶下所有的过错,不让我说。”徐趣冷静的很。 “这个谎倒是编的圆,但你能是这种没有担当的人吗?”大姑姑这讽刺的疑问,语气明显是否定的意思。 徐趣淡定的说道:“不是!所以我现在站了出来,决定是我做的,后果自然应由我来承担,还请大姑姑惩罚我吧。” 大姑姑尽管眼中全是不信,却也无话可说了。 谢夫人这时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商量个对策,这个时候应是群策群力一致对外的时候。” 大姑姑转过身去,默默坐回主座,不再搭话。 二叔说道:“嫂嫂说得是。只是,现在情况确实有些棘手了。” 二婶皱眉接话道:“是呀,不知道的会想’徐家少夫人有什么癖好,扮成男子去那种地方’;知道的也可能会猜‘徐家究竟怎么对待内妇的,会逼得堂堂少夫人偷偷的去那种地方做生意。’” 徐趣很快接过话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噢?快说说。”这话虽是二叔说的,但是此时众人殷切的目光表明这话代表了所有人的期待。 “这事迟早会闹得上淮城人尽皆知,正如二婶所说,倘若我们休了缓缓,反而引发各种猜测,到时候各种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定会令徐家蒙羞。我们索性就把这事公开,由我带缓缓光明正大的去与怡红阁打交道,告诉世人缓缓是代表我们徐家前去做生意的。他们反而没有了猜疑的空间,到时谣言自会不攻而破,徐家的名声也保住了。” 闻言,谢夫人、二叔、二婶、香月、又成皆是面露惊喜之色。门外的其他人也是笑着互相点头,交头接耳小声传达他们的喜悦。 谢夫人接着还是有些犹豫,说道:“只是,徐家去和烟花柳巷做生意说出去,还是不太好听啊。” 徐趣很快答道:“母亲的担忧也好办,我们开店、铺货全面开展,到时与怡红阁的来往只是众多生意手段之一,也就不足为道了。” 二叔一拍掌,声音洪亮的说道:“哎呀,好主意啊!这样才能更好的保全我们徐家的声誉!趣儿,你可以啊,令二叔刮目相看!我现在可是能放心把咱们族中的生意交到你手上了,看来我以后可以安心的养老啦。” 谢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笑得十分开怀,说道:“趣儿说的甚是有理,没错,咱们不但要公开,还要对缓缓的生意大力支持,一定让缓缓做出个样子来!” 见此,香月也是喜不自禁,和二婶相视而笑;又成站在一旁“嘿嘿”的乐出了声来;小玉在屋外高兴得直抹眼泪,张嬷嬷笑着轻拍她的后背;其他人也是激动的小声交流着;连树上的喜鹊都叽叽喳喳个不停,仿佛在唱着欢快的歌儿。 此时静园堂屋内外一派欢欣与祥和,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大姑姑面色铁青,神情异常冷酷。 缓缓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最后就这么解决了。她的内心波澜起伏、百感交集,站在那里眉眼含笑静静的望着徐趣。 徐趣看上去还是那么平淡,然而眼底的笑意还是准确的传达给了缓缓。 两个人就这么含情脉脉的相互凝望着,这凝望中饱含着真挚的情感,散发出了浓浓的暖意。缓缓恍惚中有了一种错觉,她8岁离开父母以后就常常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突然就蹦了出来,恣意的、放肆的跑着笑着。 缓缓这时才明白,她从来不曾正视的,是自己自小离开父母后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客居之情;回到父母身边后,下意识逃避的也是亲情遮掩下的不甚相熟。现在呢,这股暖意大概应该叫做归属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