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梦昭之前讲诉的关于望夫云的传说,再看看石棺里两人尸身所摆放的位置,我不禁猜测道,莫非眼前这身着蓝色褂子,白衣黑裤的男子,就是那与阿娃公主相亲相爱,私定终身的樵郎? 可是,按照大家流传下来的版本,那砍柴的猎人小哥,应该早被罗荃法师一掌拍落,化为石骡子,沉到洱海底下去了啊? 那么,静静停放在这雪峰肚子里,任凭外面沧海桑田,却仍能保全肉身不灭的人,难道是—— 罗荃法师?! 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难道,那贵为国师,只手遮天,狠心拆散一双情侣的高人,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公主,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地位,跑来这鸟不拉屎的雪峰殉葬? 带着这个疑问,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于是我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轻轻跳上祭台,矫健地爬进石棺,翻过那神秘男子的尸体,掀开他的衣服,检查起他的脊背来。 按理说,如果“他”真是樵郎,背上应该就跟传说中一般,有背生双翼的痕迹。这一点,在见识过诸多灵异事件的我看来,即便有道法助力,身体上肯定还是不可避免地保存有筋骨移位,骨骼增生的迹象。 而通过观察和触诊,确定这些征像,对于融会贯通中西医术的我来说,自然不是难事。 “奇怪了!这家伙,背上肩胛以下,明显留有骨骼生发的痕迹,而皮肉肌肤表面,也保留下了肉眼可见的疤痕。”仔细全面的检查过后,我还是不敢相信所看到的结果。 毕竟,这相当于说,眼前的男子,很可能就是那传说中被打落坠入洱海的樵郎!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看到我面露沮丧,一旁的莎伦却依旧没有停止思考,只见她蔚蓝深邃的眼珠子一转,竟提出了一个连我都不曾想到的猜测: 按莎伦的思路,梦昭讲述的望夫云传说中,每个人的出现都有其足够的背景,动机也大多符合常理。舞台上的每个人的行动都平滑地符合逻辑因果,除了一个来去匆匆,描述得模棱两可的角色,那就是所谓的“苍山山神”。 仔细想来,他的出场和动机都很神奇。首先是现身时,没有背景,也没有人见过他,在故事中一登场,就教给了樵郎各种神乎其神的法术;后来,更是十分确信地怂恿樵郎趁罗荃法师外出时,以身犯险,独闯罗荃寺偷宝衣。 他真能够未卜先知吗?却为何唯独不能预知樵郎丧命于罗荃之手而早早给予警告,却反而一步步鼓励或者说诱导这憨厚老实的猎人小哥慢慢触发阶级观念严重的南诏王的底线,直至掠走公主,私定终身。 他这样做,真的是在帮樵郎吗?或许,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引其扑火,借机铲除他才对呢! 面对莎伦提出的一连串疑问,我心中纠结卡壳的难点竟然一瞬间迎刃而开了——对啊,如果那所谓的山神,和迫害樵郎的罗荃法师,实际上是一个人呢? 那么,很多事情,包括眼下发现棺中男子与樵郎一般能够背生双翼的事实,就完全说得通了! 而这一切,却只需要加上一个前提,那就是:罗荃法师那狡猾的家伙,本来就是樵郎的情敌! 那么他的动机就很容易理解了:看到心爱之人和别人相爱,就设计陷害,诱导两人私奔,触碰到南诏王的底线。同时表面上不露声色地坐等南诏王请召,然后再在大王的面前施法拍死樵郎! 他唯一失算的地方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万万没想到,阿娃公主居然对樵郎如此痴心,深情到宁可为他殉情,也不愿接受罗荃的心意。 把推断跟莎伦一讲,她想了想,也觉得合情合理。我们正想再搜索下石棺,找点证据支持,我的肘子却在无意间撞到了男子的脑袋,本来包得齐齐整整的头巾却在重物的压坠下一股脑儿全散开了—— 从里面,更是滚落出一面,铜色精纯,青里泛黄的古镜来。乍一看,样式,质地和造型,竟与我脖子上佩戴的轮回镜有几分神似——要知道,哥挂着的这货,可是琳达用桃源铜扇的碎片拼凑而成的呢! 难道说,琳达制作轮回镜的灵感就来源于这里?还真是难说,毕竟,来过这里的琳达,凭她的本事,肆意观摩地底墓藏中秘宝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想到这里,我不禁回想起琳达教授轮回镜用法的情形。仔细回顾琳达所留下录音中的内容之后,我愈发确信琳达利用破碎的桃源扇制造轮回镜的灵感正是源于此物。 如此说来,这面铜镜的用法,和驱动轮回镜的方法类似也说不定呢! 大胆地提出设想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凝住心神,忍不住抓起铜镜灌入了一股自身的清气,待那口气以镜为媒,绕行一周后再次留回我的身体,如此往复,只见心眼之下,那铜镜周遭果真激荡起了一圈圈浅浅的气机。 还真启动了呢!我见状哪里还按捺得住兴奋,激动地与莎伦对视一眼后,不禁加快了真气注入的力度,而那面昏黄的铜镜上,也随着灵能的累积,渐渐显示出一系列零碎的片段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白雪皑皑的万仞神山,山腰的寺院高墙内,一位身着布衣,露出一半身子,把铜镜绑在胸前护住心脉的小沙弥正在雪花纷飞的后院坐禅。 一位由僧侣喇嘛引领着的蒙面大王带着女儿刚好路过,那小妮子看到冰天雪地里坐着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沙弥还在战战兢兢地打坐修行,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一把从随从手里抢过纸伞,就蹦蹦跳跳地踏雪跑到了他身边。 “公主,那小和尚是犯了错被长老惩罚呢!你可别坏了规矩!”惊呆的老仆见小姐任性,早吓得大惊失色,跌坐在地,偷眼看看大王,好像并没有阻拦干涉之意,这才不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小公主伸出稚嫩的小手,撑开伞站到了衣着单薄的小沙弥身边,轻轻呵了一口气,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我,我叫罗荃。”小沙弥身上落满了鹅毛大雪,却又不敢妄自抖掉,见小公主问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哈,罗荃是吗?我叫阿娃。爹爹以后每年都会来你们这里挑选法师,据说最厉害的法师可以成为我们家的国师!你要加油哦,以后别犯错了!我还等着你学好本事保护我呢!” 说完,公主轻轻脱下她的狐皮裘袄,怜爱地披在了小沙弥的肩头,朝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转身跑走,躲到她父王的怀中去了。 寺院里的众僧人,连同惩罚小沙弥的师傅,也只得卖了个面子给大王,都恭恭敬敬地随长老们走远了。 漫天大雪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沙弥一个人,还有那件慢慢把他冰冷的心焐热的狐皮裘袄。 …… 画面一转,铜镜里已经显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高堂中间,英明神武的南诏王正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将一根象征皇家权威的白玉手杖交给一名身着黑色僧袍,头戴羽巾的蒙面法师,正式把南诏国师的重任,授予了这位年轻的僧人。 感受到万众瞩目的罗荃,却丝毫没有因为得到大王的器重而兴奋,被南诏王牵着手绕场一周后,他的眼神,终究落在了那身着盛装,文静淑女地立在一旁的阿娃公主身上。 从他那饱含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吐露的目光中,铜镜外旁观的我甚至都能感到他痛苦的内心独白。估计那来到南诏多年的罗荃,早已深感身份地位差异所带来的不可逾越鸿沟,此时他虽然与阿娃公主已经近在咫尺,却依旧只能仰望公主的背影,兀自深感命运的无力…… …… 这一回,铜镜里显现的是一院宏伟的白族四合院,塔楼下的围墙边,一名面露忧色的中年妇女正轻声叫住那准备翻过高墙的阿娃公主,对她心疼地说道: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又要去找那打猎的穷小子了吗?” “奶妈,我去去就来!不要告诉我父王哦!”公主眼看被识破,只得俏皮地转过身,朝担心她的老仆做了个可爱的鬼脸,一纵身,已经越过高墙,往那苍山上与樵郎私会去了。 “小心啊……”老仆眼看公主偷跑出大宅,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转身往房里走去了,一路上还在苦恼:“这会儿如果大王来问我,又该找什么理由呢?唉……” 直到唉声叹气的她郁闷地走远,一旁的塔楼顶上,才站起若有所思的罗荃。只见他抿住嘴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即突然一甩手,展开背后陡然生出的一双肉翅,振袖一跃,无声无息地往洱海对面的罗荃寺里飞去了。 洱海上空,白云之上,罗荃飞着飞着,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冷笑。 看到这里,铜镜外的我和莎伦已经几乎百分之百地肯定,铜镜里的那位蒙面僧人罗荃,应该就是我们面前白玉石棺里那身着民服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