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个太监的声音。”绿珠朝院门处看了一眼,回头朝众人道。 闻言,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几个人全都朝廊檐下坐在摇椅上纳凉的景华簪看去。 这几日,除了送膳的太监来,再没有旁的人。 这突然间来了皇帝的旨意,所有人的心里边都感觉忐忑不已。 “皇帝的旨意——不会是——”绿珠往景华簪的跟前靠去,看着景华簪怯怯道。 “绿珠姑娘,不会是什么?”明子也满脸的惊恐之色。 “不会是要将我们公主送到军营中去了吧!”绿珠失声道。 说完,却又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似地抬手捂住了嘴。 “啊?这——这可怎么好!” “——就是——这——那咱们岂不是也得跟着去?还是说咱们又得被重新分到别的宫中去?” “欸!——” 绿珠的一句话,将正在院内干活的几个侍女太监吓得不轻。 一时间,院内嘈杂声不绝于耳。 看着下人们的这般反应,景华簪的心里是极难受的。 可仔细想想,她们又有什么错?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待在一个主子身边,如今,她遭了难,下人们埋怨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她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眸光穿过长廊,望向那道朱红色的宫门,一时,不知道是该开还是不该开。 这个念头迸处来的时候,她轻笑出了声。 她笑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竟然还会有这种念头——难道现在还有让自己选择的余地吗? 还不是别人给什么就接着什么!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还沉浸在自己那大景公主的身份中无法抽离。 更或许——她这辈子,只要活着,就永远无法脱离自己曾经的那个身份。 “都还有没有规矩!胆敢在娘娘跟前窃窃私语!都跪下!各自掌嘴十下!”芳子看不惯那些个侍女太监当着景华簪的面便说出那些个大不敬的话,几步走到廊前便朝着院子扬声怒斥。 挨了训斥,几个侍女太监赶紧依言跪下,各自掌了嘴。 面对芳子的立威,景华簪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 待得己人掌嘴完毕后,她才将手搭在芳子的手上缓缓起身,并吩咐绿珠去开门将门外的公公给迎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景华簪站在廊檐下,打量着眼前的几人。 一位面生的老太监身后跟着两个年纪轻一些的太监,由于景华簪还未免他们的礼,三人便一直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起来吧,公公不必如此拘礼,眼下我这个皇后娘娘也名不副实了。”景华簪一面淡淡说着,一面转回身在芳子的搀扶下坐回了摇椅里。 “谢皇后娘娘。”三人应声,这才起身站定。 景华簪半躺在摇椅里,微阖着眼眸。 摇椅一晃一晃,眼跟前的三个太监的脸忽高忽低。 景华簪看了许久,却一个也不认得,都是极面生的。 不过,令她感到有些欣慰的是,三个太监的神色看起来都是极其谦卑恭敬的。 由此,景华簪的直觉告诉她,这道旨意定然不会是什么坏消息。 “大热天的,公公辛苦了。”景华簪露了一个笑脸,缓声道:“还请赶紧宣读完圣旨进屋吃杯茶吧。” 话落,打头的老太监却一下子面露男色,看向景华簪的眼神也添了几分疑惑。 “这——” “这——” 老太监开始支支吾吾的了,可半天也没说出下一个字。 景华簪很是清楚他在支吾什么。 她转头朝身侧的绿珠看了一眼,绿珠立刻会意,上前朝那老太监行了个墩身礼,扬声道:“近日天气炎热,我们娘娘很是不适应,身子不爽利已经好几日了,就不能跪着接旨了,还望公公见谅!” 景华簪仍旧半躺在躺椅上,呷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几个太监的神色。 果不其然,绿珠的话音刚落,几个太监的面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这怎么行呢——娘娘——”老太监直起了腰,把脸一板,挑着眉看向了景华簪,尖着嗓子道:“不管怎么着,您现在还在皇后娘娘的位子上没下来不是?这是圣旨,甭说跪不跪了,您就这么半躺不躺的接旨,这忒不合规矩了!” “您这样,让奴才怎么跟皇上交代!这躺着接旨的,奴才是真的没见过!您就甭为难奴才了,赶紧起来接旨吧!” “再说了,您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皇上现在对您的态度不明朗,您就该找机会好好表现一番才是,您可倒好,非但不表现,还自个儿给自个儿挖坑——您这——” “这位公公。”景华簪微微一笑,仍然没有起身,“你是前朝的人吧,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那太监怔愣一下,茫然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话的神态,是前朝太监独有的,是北狄太监没有的。”景华簪淡淡道。 “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奴才确实是前朝的人,只不过,奴才自入宫后就一直在尚服局当的差,没换过地儿,娘娘自然是没见过老奴了。”老太监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眸光死死的盯着景华簪。 这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不再似方才那番话那般亲和。 仔细听,是能听出些许的埋怨的。 “看来是在前朝的时候没有得到提拔,憎恨上了,这会儿,也算是攀了高枝儿了,都替皇上传旨了。”绿珠听罢,斜了那老太监一眼,附到景华簪的耳边小声道。 这样的人多的是,如今宫中有多少前朝的侍女太监奉耶律敦巴日为君主的只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景华簪对这些并不仇恨,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她能够理解。 只是——一个前朝的太监,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在她这个前朝公主的面前宣读那个蛮夷的圣旨,还非要她跪下接旨—— 这就让她感到很是不爽了。 “倘若我今儿就非得这么半躺不躺的接这道圣旨呢?”景华簪再没有多余的话,就那么定定的盯视着那个老太监的眼睛。 “那——就恕奴才不能宣读这道圣旨了!”没等景华簪的话落音,老太监便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