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群芳殿的正中央,舟舟和闫怀真各自持剑而立。 殿中央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座斗法台。 当舟舟和闫怀真站上去的那一刻起,周边所有人都消失在眼前,一个原本看起来不太能施展得开手脚的空间瞬间绵延数十丈,宽阔无比。 舟舟拱拱手,“晚辈心中早就对昭明天宗仰慕已久,特别是靖瑶剑尊,听闻他当年仅凭一人一剑,便击退万千海族,守住瑶海之滨,可惜晚辈生不逢时,无缘得见,不过闫真人既然是无情剑的传人,想必定然得靖瑶剑尊的真传,不知今日能否让晚辈大饱眼福呢?” 众人没想到,闫怀真之前和她多番针对,临近比试她却多番赞美,难道是之前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知道害怕,变相求饶? 但是闫怀真闻言并未觉得这是赞美,心中更是有若有似无的羞恼之意:“靖瑶剑尊的风采岂是晚辈能比的,舟舟娘子谬赞了。” 说完,右手在空中随意一划,竟是一把通体散发着莹莹寒光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谢启惟听到舟舟的话,再看到那把寒松剑,心中却颇多感慨。 靖瑶剑尊,昭明天宗的第二位宗主。 无情剑法还在,寒松剑也还在,可惜世间却再也无人能再现靖瑶剑尊的风采……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收起满心的情绪,正色道:“闫师弟,为示公正,师兄就暂时封禁你的灵力,莫要见怪。” 闫怀真心中冷嗤一声,他还不至于会对一个小炼气动用灵力,“师兄请。” 不过一瞬,舟舟就能够感受到对面那人身上满身的灵力已然如潮水般褪去。 但与此同时,一种令人战栗冰冷的剑势从闫怀真身上爆发出来,向着舟舟包裹而来。 虽然舟舟他们看不见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外面的人随意说的话,可是外面的人却能听得见、看得见也能感受得到舟舟斗法台上所有的变化。 好些小宗门的宗主们最多也不过元婴,感受到这股丝毫不带有灵力的剑势,居然也情不自禁流下几滴冷汗。 旭轻面色从容地觑了一眼身旁的假繁渊,“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 毕竟那可是元婴,不是金丹,也不是筑基,是高了整整三个大境界的元婴! 即便卸了灵力又如何? 整整三个大境界差的又何止是修为灵力? 桑亭之丝毫未动,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舟舟。 旭轻脸上划过一抹愠色,“不如我们打赌她什么时候败,我赌她过不了一……”似乎是想到自己曾经败在舟舟手上,为了挽尊,话到嘴边又改了个说法,“十招。” 桑亭之终于舍得给旭轻一个眼神。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旭轻。 只一眼,看得旭轻寒毛乍起,居然控制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终于,桑亭之轻声道,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色彩:“我赌,你……” “什么?”旭轻听不到声音,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瞬,有什么轻柔地听不见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你过不了一招。” 我? 我又没有和人比试,我在谁手上过不了一招? 旭轻刚刚还在疑惑,下一瞬竟是双眼迷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她的魂神也不知去了哪片空间。 有人若有所感,往这边云淡风轻掠了一眼,可随后又将注意力全心全意投向斗法台上的两人。 只是,桑亭之的脑海中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好歹也算是你的后辈,下手这么狠?” “只不过让她出去历练历练罢了。”他抬眸看了一眼:“还有,我姓桑,和她没有关系。” “是吗?”声音悠悠远去,那人再也没有说什么。 桑亭之也不甚在意,专心致志关注着比试台上的动静。 斗法台上,舟舟微微攥紧自己手中的六百,克制住自己紧绷的肌肉。 她明白,二人之间差的不仅仅是修为,还有体能,甚至是熟练度。 所以要赢,或者说输得不那么难看,她必须速战速决。 她,耗不起。 那么她的破绽在此,对面又怎么会毫无破绽呢? 舟舟见过这云桑最惊艳绝伦的无情剑,怎么会不知道真正的无情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无情剑法的关键是大道无情。 大道无情,但是有责任。 说是无情,实则处处又都是情,怎么会是这般冷冽肆意的模样? 她都知道的事情,寒松剑怎会不知? 所以闫怀真的破绽就在寒松剑! 舟舟再次抬眸,眼中蕴满了坚定,在那一瞬间,她满身的气势都变了! 如果说,试炼中的舟舟是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通明广场上、群芳殿中的舟舟是心碎的刺猬,那么此刻的舟舟便是一把锋芒尽出的剑。 只是一把剑! 边上正吃瓜的前辈们突然觉得嘴里的茶不香了,瓜子也不好磕了。 谢启惟难得略带惊奇地“咦”了一声,再次伸出自己的神识感受一番,“这……”竟是隐隐有些人剑合一的影子? 虽然稚嫩,但是…… 难道是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 闫怀真脸色暗沉下来,他作为舟舟剑尖所指,对这感受最为直接。 确实隐隐有些人剑合一的迹象,没有错…… 一把仿造的剑,居然也能做到吗? 他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寒松剑,“有点意思……”。 下一瞬,剑气从剑尖划出,蛮横地冲着舟舟而来。 舟舟睨了一眼,横剑侧身堪堪与那剑气擦肩而过,一下刻又一道凌冽的剑气直冲舟舟门面,她抵剑于地,奋力蹬地,飞身冲着闫怀真而去。 就像是一把真正的剑。 两人来回交错着,舟舟虽然看似处于下风,却经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危为机,一步一步以身为剑,化解闫怀真对自己的攻势。 闫怀真剑招繁华凌厉,舟舟剑法灵活俊逸,一个带有冰霜寒风的冷冽,一个是草木化生的温和,明明都是水灵根,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可渐渐地,有人看出了不对劲来。 “老谢!这不都是无情剑法吗?”霍诗虽然是个学剑废柴,但是这猪肉吃得再不香,到底也是啃了不少的,看剑招这种东西洒洒水啦。 那些不懂剑道的修士闻言惊奇地看看惊讶的霍诗,不言的谢启惟,又看看斗法台,心中疑惑,这哪里一样了? 霍宗主你不是个法修吗?怎么还懂剑? 别不是胡说哩! 谢启惟双手交握,竟是不知何时沁出了些汗渍。 良久,他微笑着点头,“确实。”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嘴比心快:“这女娃娃也不是昭明天宗的,哪里偷学来的?” 南池豫心中吐槽:偷学?昭明天宗和浮源的关系用得着偷学?拿几棵草药、医修换换不就有了? 怎么浮源就不缺阵修呢? 他们也可以拿阵修换草药、换医修。 南龄泽若有所感,微微侧头,南池豫立刻正色危站,一副靠谱弟子的模样。 而徐无铭安静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内心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自从南池豫挺身而出,为舟舟二人作证的那一刻起,这股异样感便悄然滋生,并逐渐蔓延开来。 他侧目向着殿前坐着的舒迩看去,舒迩若有所感,与他对视一瞬,可随即慌乱移开。 她是故意的吗? 斗法台上,舟舟和闫怀真交替着进攻和防守,如此不断。 舟舟已经有些力有不逮,不过她也不慌,因为她能感受到,对面那人比她更乱。 闫怀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丫头使用的是什么剑法,虽然不算十分娴熟,可是就是这样不算娴熟的无情剑法居然隐隐有人剑合一之感。 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闫怀真不想陪她玩了,直接,使出一招重击,一招可以让舟舟避无可避的刁钻的重击。 避也避不开,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舟舟想也不想,下意识迎剑而上,只是轻转手腕,似是将剑横着穿过闫怀真的臂膀下方劈向他的胸口,而闫怀真的剑尖却直指她的喉咙。 “小心!”澜微的心都揪了起来,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谢启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将心提在了嗓子眼,这一剑他们看出来了,舟舟要输。 甚至可能有被抹脖子的风险,但在这之前认输还来得及! 别真把命给送上去了! 只可惜,舟舟没有认输,闫怀真也并不想手下留情。 就在剑尖触碰到舟舟脖子就要狠狠划过,溅起一串绚丽的血花的时候,闫怀真的剑,寒松剑却自己歪了。 他自己歪了? 闫怀真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正想转向抽剑回击,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一朵朵绚丽如牡丹的血花绽放开来,抛洒至地上,伴随着一阵“锵”的金属落地的声音。 舟舟微微喘着粗气,平复着自己跳动地犹如激动小猫一般的心脏,看着自己剑尖所指之处——一个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佩剑的剑修。 她赌赢了! 她就知道,曾经拽得和二五八万一样,谁都看不上的寒松剑怎么会甘愿被一个歪门邪道驱使? 寒松剑给面子地铮鸣一声。 虽然这个小丫头也很讨厌,但是好歹比某些人好。 而且有人嘱咐过不让自己伤害她,那自己就大发慈悲勉强听着吧。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斗法台上情势骤变,未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变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昭明天宗的无情剑败给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的无情剑? 胜负已分,舟舟眼中空荡的斗法台瞬间溃散,周边嘈杂的人群再现。 谢启惟眼中燃烧着奇异的色彩起身,“舟舟小友这一手无情剑不知和哪一位前辈所学?” 旁人听到谢启惟这语气,这样子,心中诧异更上一层楼。 难道不是偷学? 若是偷学,岂不是早大声质问了? 舟舟收起六百,微微躬身,半真半假道:“晚辈并不知他的身份,只知他自称是鸿铭尊者的传人。” 她和她师兄学了一点点,虽然不能说精通,但是唬人还是可以的。 “鸿铭尊者?” “那不是昭明天宗的创派祖师?” “额……这么一说,好像整个昭明天宗都是鸿铭尊者的传人?” 哦,好像也是,这就是一句废话来着? 舟舟才不管他们的反应,只是一步两步慢慢挪到脸色不太好的桑亭之身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桑亭之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脖子上的血痕扫过,最后定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闫怀真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好半晌,他掏出一瓶药膏,塞给舟舟,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霍诗说:“霍宗主,现在应该可以谈谈叶流云的事情了吗?” 霍诗也捡回自己的理智:“应该的。” 其他人也从刚刚的事情中回神,对哦,一开始是有人指认她是丹宗的叶流云来着。 现在看来,这确实不是叶流云,毕竟徐无铭亲口承认过叶流云不曾习过剑法。 一旁的舒屏山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拳,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旭轻还有闫怀真不是向自己保证这就是叶流云吗? 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了那个叶流云的姐姐? 原本一个没有亲人没有人伸冤的叶流云就这么直接有了撑腰的亲人,甚至还是来自浮源,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可怜。 当初,徐无铭不是向自己保证过,自己都处理干净了吗? 一切兜兜转转似乎又转回了原点。 在别人看来,现在的情况是,受害者叶流云被逼迫至死,结果他们这些罪魁祸首步步紧逼,逼着人家姐姐承认自己是叶流云,指鹿为马? 可笑! 真是可笑! 舟舟紧紧握着药瓶,直接进入主题:“徐宗主,还记得我之前问过,您为什么没有替她寻找父母吗?” 不等徐无铭解释:“您当时说的是,您没有空,可是我怎么记得云网上流传的我妹妹死前的留影上,我妹妹指控你去过浮源很多次,似乎是购入了很多珍贵草药?” 徐无铭掀了掀眼皮:“不错。” “之前旭家小娘子谈及浮源的木灵根的时候,我注意到您的面色,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舟舟直接问:“你早就在多次出入浮源的过程中知道了我妹妹来自浮源,对吗?” “我……” 徐无铭想否认,桑亭之直接打断:“你不用否认,你可以看看这个。” 说完,递给徐无铭一个灰色的风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