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完成这个转身,离开住所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虚空无比,他的身体离开了住所却把心留在了寒川身边。 见他出来,早已等候多时的寒若曦才缓缓转过身来,他很难得没有板着脸,温声对沈钰说:“你又运功了。” 沈钰微微低头,没有做声。 “你还真是”,寒若曦也不知该怎么说他好,他轻轻一声叹息后说道:“落下的病根将跟随你一生,你这又是何必?” 沈钰所用的术法不同,他给寒川传输的灵流是直接从元核上汲取的。是所有的治疗术中最温和的一种,与普通医术不同,沈钰使用的这种必须从小就开始习修,从而让元核能承受被汲取力量,但此法不可逆,被取走了就少了,这也意味着如若有天他真能登峰造极,那也会死在元核灵力弱这一点上,最难得的是这种术法不比无情之道刁钻,失败者数不胜数,而他很明显是成功的那一种。 他跟寒川一样,选择了一种世人轻易不会去修的术法。 寒若曦在此刻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他害了寒川,同时也救了寒川,毕竟沈钰作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能待自己的儿子如此已是难得。 寒若曦突然眸光一沉,抬手一掌打在了沈钰胸口上。 “唔!”沈钰胸口一闷,可却没感受到任何疼痛,反而还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在涌入自己的身体。 沈钰不解道:“宗主,您这是……” 寒若曦没有说话,他双目合实,眉头紧锁,宽袖在烈风中鼓动,沈钰身上的不适感越弱,寒若曦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宗主!”沈钰正出手准备打断,寒若曦却怒斥他一声:“要是不想一起遭到反噬的话就别动!” 沈钰猛地一怔,为此只能默默的收回了手。 寒若曦为他传完功后才松开了手,沉声道:“虽然无法修复你的元核,但我传授与你的功力有助于你修为的增长,至此川儿与你两不相欠。” 沈钰明事理,他也知道此刻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抉择,他躬身对着寒若曦行了个标准的礼,说道:“在下明白,多谢宗主救命之恩。” 走到山脚下时才看到寒若曦给他准备了一匹马,离开时沈钰只觉得怅然若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为了这一天早早的就在心里做好了铺垫,不曾想竟会这么突然,也没想到他与寒川之间会落得如此下场。 原以为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已经习惯了离别,不曾想真当再次重蹈覆辙之时还是这么痛。沈钰趁着天亮街上人少之际骑着快马离开了无义城,此处偏南,山野间春意渐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春日的清新气息。 以至于让他心中难以平复的伤感得到一丝缓解,山路十八弯,每一弯都有不同的风景,每一处都有独特的韵味。 马累了他就下来步行,不似来时那么着急,回去的路上他走走停停,这里是寒川自幼生长的地方,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 山脚下的村庄,炊烟袅袅,与山的宁静相映成趣。沈钰讨了口水喝,喂饱了马儿离开了村落正准备继续走时却听到不远处有喧哗。 只见两位身着黑袍的少年正与几具尸变的走尸正在搏斗,沈钰粗略的看了一眼便知那几具走尸阶级很低,于是便拽着缰绳调转了方向正准备换条路前行。 “师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沈钰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此刻正穿着无尘之境的派服,身后之人喊道:“你要往哪去?先来……帮帮我!” 沈钰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掌中灵光一现,佩剑已被召唤出来,他稳稳握住剑柄,足尖一点冲了过去。 山河月影主修辅助及治疗,对攻伐之道的涉及较浅,出行一般得跟着无尘之境的人或是跟习修攻伐之道的人同行。但很明显沈钰遇到的这两位一位是辅助一位是治疗,沈钰三两下就把走尸打倒在地,接着挽了个剑花将佩剑收回。 “师兄好身手”,毕竟沈钰使用的剑法陌生,他们以为是某位技艺高超而又没见过的同门师兄,于是便上前一步说道:“怎的之前从未见过?” “先前是一直在闭关吗?”另一位问道:“我见师兄所行的方向是通往阳城,师兄可是有别的任务在身?” 沈钰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解释道:“在下是……” “他不是什么同门”,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沈钰不由得一愣,正是昨日将自己阻拦在外的寒檀,他淡声道:“他是无师之巅的人。” “无师之巅?”两位山河月影的少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吃惊道:“怎会穿着无尘之境的派服?” “我……”,沈钰的脸色微微一沉,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 “不管怎么说也是这位道友帮了我们”,另一位还是对沈钰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在此谢过道友出手相助。” 沈钰赶紧回了一礼,温声道:“道友不必多礼……” “谢他做什么?”寒檀再次打断道:“你们面前站着的人,就是将少主害得一病不起的罪魁祸首。”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震惊道:“什……什么!?” 沈钰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他缓缓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寒檀,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扪心自问昨日他与这位寒檀才初次见面,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他会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隔壁无尘之境对寒川的消息绝大数都是处于一个保密的状态,关于他的近况也是近期听这位寒檀师兄讲解才得知一二。 说是先前少主其实根本就没有闭关,而是一直在无师之巅生活,而无师之巅对他做了什么呢?送回来的时候濒临死亡,就只剩一口气吊着,幸亏黎月长老医术高强,将少主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而无师之巅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把人送到就匆匆离去,外界都说他们是做贼心虚。所以面前之人是来做什么的? 想到这里他们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有一种落入了恶鬼手中的感觉,而这位恶鬼适才还假意惺惺的帮他们解决了麻烦,彬彬有礼的与他们交谈。实则人皮下藏着的是一颗肮脏的心脏以及丑陋的面孔。 “怎么,我说错了?”寒檀见他如此看着自己,嘲讽道:“沈公子?” 没错,他说的都没错,寒川变成这样确实是自己害的,他无法反驳,眼底划过一丝伤感,转身就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还想走?”寒檀知道他身受重伤,此刻只有两位心思单纯的同门在,宗主他无话可说,寒河寒峰他惹不起,但孤身负伤的沈钰可是枚软柿子,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教训一下他,以此来泄愤。只听“唰”一声响,利剑出鞘,寒檀做出攻击姿势对沈钰说道:“先问问我手中的剑吧!” 山河月影的两位见状立马后退了好几步,沈钰被迫转过身,只见银光璀璨,寒檀将剑尖指向自己,嘴角洋溢着讽刺的笑容,淡声道:“今日我便要替少主报仇!” 说罢便执剑冲上前来,对沈钰动手。沈钰一个转身完美躲过,寒檀的身手还算不错,但在沈钰面前还是大巫见小巫,为着那一句替少主报仇沈钰是怎么也不忍心对他动手。 他在想,如果是寒川,如果是恢复记忆后的寒川会不会也如寒檀一样憎恨自己。他眼里没有光,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躲避着攻击,眼看着面前之人穿着与寒川一样的派服,眼看着他使用的也是寒氏剑法,沈钰只觉得惘然若失。 剑光如影,来势汹汹,寒檀的每一次出手都想要了沈钰的命,他的眼神发狠,不断的在他变化的动作中想找寻出破绽。可沈钰的身手并非他所能及,僵持不下他开始着急了,可这一着急便乱了阵脚,他呼吸渐促,后背也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渗出一层薄汗。 可今日外出是他带着两位山河月影的同门,他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位会武功的人他丢不起这个脸,架是他要打的,事也是他挑起的,所以今日沈钰必须见血! 眼看着寒檀出招越来越乱,一旁观战的两位也不自觉蹙起眉头,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是见过猪跑,这师兄的招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反倒是沈钰不慌不乱,镇定自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与那种不屑于动手不同,他看上去似乎有些隐忍,似乎是真心不想与寒檀为敌。 可他是在替少主报仇,就连山河月影都知道这位寒檀在同辈中算是寒若曦的心腹,他比寒川年幼一点,自寒川出关后他就一直跟着他行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与寒川的关系不一般。甚至听闻其实这位寒檀私底下也会叫寒川一声哥,所以他们哪怕是觉得不妥,也不好意思开口打断。 但沈钰毕竟是有伤在身,虽说寒檀的攻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长时间这样动武他身上的伤还是会隐隐作痛,甚至能感觉到最深的几道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可他不愿对为寒川报仇的寒檀动手,像是在自我惩罚一般,他认为这是他该承受的,这是他应得的。 “铮——” 寒檀的剑突然遭受到攻击,他猛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被迫将剑插进地上,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他猛一抬头,眼神凶狠,喘着粗气对沈钰斥道:“你真卑鄙!居然使暗器!” 沈钰没有说话,但他身后却传来低沉的回应:“是我。” 山河月影的两位蓦地睁大了双眼,立马躬身行礼:“宗主!” 寒檀浑然一怔,立马意识到身后之人是谁。只见一只黑色的布靴踏进了他的视野里,伫立在他面前,寒檀的心脏用力的撞击了一下胸膛,他缓缓直起身板收回了剑,双手交叠一躬身,恭恭敬敬道:“见过清雅宗主。” 寒峰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唇瓣一张一合:“你好大的胆子,月尘乃我山河月影贵客,你竟敢私自对他动手!” “弟子不敢”,寒檀立马低下了头。 无尘之境寒峰或许不好插手,但山河月影是他的主导之地。 寒峰转身看向沈钰,温言道:“月尘,你可有事?” “我没事清雅哥”,沈钰摇了摇头,好在承受过蚀骨之痛,这点小伤如今对他来说已是习之以常,他劝解道:“还望清雅哥莫要责怪他,少年意气风发,只是想与我过两招罢了。” “你不许替他说话”,寒峰侧首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他明知道你身受重伤,却还要执剑相向,他是有意而为之!” “身受重伤?”一旁两位闻言立马开始交头接耳,“但他适才看着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 “是啊”,另一位表示赞同,“松柏师兄不像这种人……” “都给我闭嘴”,寒峰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都认不得他身上这件派服是吧?一个二个都眼睁睁看着寒檀对他动手而不相劝,我看你们是想抄门规了!” “啊,这是”,终于有人认出他身上衣袍的不同之处,喃喃道:“是初泽师兄……” 沈钰:? 这都能看出来? 沈钰立马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结果发现不同之处就是袖口上有一圈曲水纹,且用的也是灰线绣制,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弟子知错”,两位立马躬身道歉,“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没看见这是初泽师兄的衣袍,还请宗主恕罪。” “清雅宗主”,寒檀有些不服气,辩解道:“弟子不过是想替少主出口恶气罢了。” 寒峰反问他:“雪尽有什么恶气需要你来替他出?” “那日弟子都看到了”,寒檀站直了身板,直视寒峰说道:“他们无师之巅把少主送回来的时候少主已经危在旦夕,而他们对此事竟一句解释都没有,把人送到后就直截了当的走了。我自幼跟着宗主,待少主如至亲,这叫我怎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