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衍用力捏着电话筒，眼底翻涌着深沉，沉声问：“是资料上的那几个人吗？”　　 阿木提兴奋道：“是他们！我们是在一个桥洞找到的人！”　　 他那边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标准外语叫嚣声，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骂人话。　　 “……fuck！”——[艹！]　　 “……you stupid jerk！”——[你这蠢猪！]　　 “……drop dead！”——[去死吧！]　　 谢之衍听得脸色阴沉如水，眉头紧紧皱着，对阿木提说：“让他们闭嘴！”　　 阿木提在那边大吼一声：“shut up！”　　 吵闹声依旧，那几个人甚至还越骂越凶，有几个词汇很肮脏。　　 “澜哥，你等我会儿！”　　 阿木提急匆匆说完这句话，传来脚步离去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些让人心情不悦的叫骂声，很快就消失了。　　 阿木提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筒，义愤填膺地吐槽：“澜哥，人就在郊区的小楼，我跟他们是沟通不了一点，都听不懂咱们的华语。”　　 谢之衍眼底沁出冰冷寒意，薄唇勾起嗜血弧度，语气是一贯的冷漠。　　 “你把人看住了，我这就过去。”　　 阿木提急促道：“好，你快点，这几个人一看就背着人命，我怕他们选择极端的方式自爆。”　　 谢之衍挂断电话后，交叠的双腿微分，整个人如雄狮猎豹般站起身。　　 他从暗中走出来，浑身释放出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冷冽又凌厉。　　 复古台灯的昏暗光晕，映照在男人清隽斯文的脸上，不加掩藏的森寒戾色，也被照射得一清二楚。　　 谢之衍迈着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走到门口，拿起挂在木质衣架上的军大衣。　　 他刚穿上身准备离开，忽然停顿下来，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这个时间，秦抒早就睡着了。　　 谢之衍放弃带人一起过去的想法，拉开房门，迎着寒意逼人的风雪离开。　　 *　　 二楼。　　 躺在床上的秦抒，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得不安稳。　　 这是秦抒来到谢家后，谢之衍第一次没有陪她睡，导致她不停的做梦。　　 梦境也是乱七八糟的，秦抒精致漂亮的双眉紧紧皱着。　　 梦里，一会是延胡索给她介绍了病人，她因为第一次使用九转回魂针，导致昏迷两个小时。　　 就是这两个小时，让她差点被杨云川那个渣男得逞。　　 秦抒是在几近赤倮的时候醒来，一脚踹开杨云川那个王八蛋。　　 自那以后，她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在没有绝对安全的保障下，再也不曾使用九转回魂针秘术。　　 画面一转，是秦宝珠前世嫁给谢之衍，临出发去随军时，跑到秦抒的面前耀武扬威。　　 秦宝珠的得意嘴角，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还没嫁人，就端起了官太太的身份。　　 村里的人也都吹捧着她，俨然把她当成官太太巴结，二叔一家看起来好不风光。　　 唯有秦抒冷眼看着，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忙着开拓自己的赚钱之路。　　 梦境再次翻转，秦抒看到熟悉的环境布置。　　 963营地，卫生院。　　 是她初遇谢之衍的那间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瘦骨嶙峋，脸色惨白至极，眸底不见丝毫光彩，只有一片死寂。　　 是谢之衍！　　 他瘦得都没有人样了！　　 这次陪在谢之衍身边的人不是秦抒，而是表情狰狞扭曲的秦宝珠。　　 “你爸死了，半个月前就死了，是被你给气死的！”　　 “他知道你不仅废了还绝嗣，被气得吐血，你妈瞒着你，不让你回去奔丧。”　　 “谢之衍，你就是个废物，还是谢家的罪人！你爸是被你气死了，你妈也不认你了……”　　 秦抒满目心疼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瘦得脱相的谢之衍。　　 男人凹陷严重的惨白脸庞，冒出许多细密的汗迹，苍白如纸的唇用力抿着。　　 一丝血迹顺着谢之衍的唇角渗出来，喉间发出隐忍的声音，他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秦抒知道，秦宝珠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痛了谢之衍的心。　　 这个男人看似冷漠凉薄，疏离得不近人情，实则最在乎家人了。　　 谢之衍目光冰冷地凝着秦宝珠，忽地勾唇，惨然一笑。　　 “我不信你！”　　 声音沙哑，像是锯木头一样刺耳，仿佛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了。　　 秦宝珠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幸灾乐祸地说：“我是听骆师跟吕院长说的，要不你去问问他们？”　　 “我说我不信！”　　 谢之衍干裂的唇轻颤，如濒死绝望的野兽，发出嘶哑低吼。　　 “咳咳……咳咳咳！——噗！”　　 谢之衍咳得全身都在颤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暗黑色的血液，被喷洒在病床上，还带着咳出来的内脏小肉块。　　 秦宝珠满脸嫌弃，捂着鼻子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死的又不是我爹！”　　 紧接着，她又笑着说：“对了，听说你妈一夜白头，整天守着你爸的棺材哭，还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惨啊，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哈哈哈……”　　 秦宝珠的话，如万千银针扎在谢之衍的心脏上。　　 他双拳紧握，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的愤怒就要喷薄而出。　　 瘫在病床上的谢之衍，撑着颤抖的胳膊，艰难地爬起来。　　 “嘭！”　　 他重伤的身体摔落在地，濒死的瞳孔溃散，艰难吃力地往病房门口爬去。　　 男人眼神空洞苍白，整个人破碎又凄凉，浑身萦绕着绝望、痛苦、不甘。　　 他身上的肥大病服，在地上摩擦不经意露出，身上流血不止的溃烂伤势，地面很快被大量鲜血染红，场面很是触目惊心。　　 秦宝珠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后怕地退了几步。　　 见谢之衍如蚕蛹般地扭动身体，半天也没爬几厘米，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秦宝珠骂骂咧咧道：“还真是一个废物，活着都是在浪费粮食，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梦境中的秦抒，看到趴在地上狼狈绝望的谢之衍，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心口丝丝拉拉地泛疼。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像一缕幽魂只能旁观。　　 过了许久，秦宝珠冲谢之衍吐了口水：“呸！废物！丑八怪！”　　 她扬起下巴，高傲的如胜利者离开病房。　　 谢之衍死了。　　 他至死，那双眼睛都没有闭上。　　 绝望哀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偏西的方向。　　 ——那里是京市，是谢家所在的方位，是他的家。　　 他想回家，可他爬不回去了……　　 “谢之衍！”　　 躺在床上的秦抒，哭腔嗓音悲痛地喊了一声，猛地睁开泛着水迹的眼眸。　　 不等她浓重的悲恸情绪缓解，纤细腰肢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入充满安全感的温暖怀抱里。　　 “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从秦抒的耳边掠过。　　 秦抒眸光轻颤，神色也跟着一愣，动作缓慢，僵硬地转过头。　　 谢之衍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溢满温柔的深邃眼眸，近在咫尺！　　 男人上身松弛有度地斜倚在床头，身上穿着有些褶皱的军装，明显是一夜未归，刚回来不久。　　 对比梦境中，凄惨又绝望，让人心脏发疼的谢之衍　　 眼前的男人，才是活生生的。　　 秦抒眨去眼底残留的伤感，一双玉臂探出来，紧紧搂住谢之衍的脖子。　　 她刚睡醒的声音，慵懒又娇软：“你昨晚去哪里，你不陪我睡，我一直都在做噩梦。”　　 谢之衍的眼底爬满了红血丝，搂着怀中的小娇妻，嗓音低哑地说，　　 “有点事要处理，现在都解决了。”　　 秦抒脸贴在谢之衍的胸膛上，隔着衣服闭眼倾听，男人强壮而有力的心跳。　　 谢之衍还活着。　　 他没有被秦宝珠给活生生气死。　　 他的手温度那么热，紧紧箍着她的腰身。　　 他身上的气息还是那么冷冽，让人感到非常安心。　　 听到谢之衍的话，秦抒淡淡地问：“忙什么去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谢之衍低头，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声音冷漠：“那三个外国人都找到了。”　　 “！！！”秦抒双眼微微睁大。　　 她骤然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谢之衍。　　 “在哪找到的？问出什么没？是通过秦宝珠找到的吗？”　　 秦抒一连三问，令神色怠倦的谢之衍，清隽脸庞露出无奈的笑容。　　 “这件事说来话长，多亏了阿木提跟郎野，昨晚他们去了招待所……”　　 在谢之衍不疾不徐的温声陈述中，秦抒知道了昨晚的行动过程。　　 昨晚，秦宝珠深夜离开招待所，直奔郊区荒废的桥洞。　　 她找到了那三个外国人，但没有上前交谈，仿佛只是确认一下他们在不在。　　 秦宝珠离开的时候，没有发现身后还跟着阿木提。　　 阿木提还有郎野等人，确定躲在桥洞里，携带枪械的三个外国人，就是谢家一直要找的人。　　 他们利用调虎离山计，没有浪费一颗子弹，就把三个人都摁住了。　　 那三个外国人如今被关在，谢家在郊区的一栋小楼里。　　 遗憾的是，他们的嘴很硬，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现在阿木提守在那，也不审问，用点特殊手段先熬一熬几人。　　 秦抒秒懂，就是上刑，搓一搓他们的锐气。　　 她忽然坐直了身体，眉眼神色严肃地盯着谢之衍。　　 “秦宝珠没有上去跟那些人接触吗？”　　 谢之衍淡声说：“没有，她只是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了几眼就走了。”　　 秦抒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　　 太可惜了。　　 如果秦宝珠跟那些人接触过，就能以实质证据，把她以通敌的罪名抓起来。　　 秦抒不确定梦中，谢之衍带着愤怒与绝望死去，是不是前世真实发生的。　　 还是因为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虚幻出来的梦境。　　 秦宝珠前世把谢之衍给逼死，是不争的事实。　　 她该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谢之衍没说，抓到的三个人虽然没有交代什么，可他们对谢家带有很强烈的敌意。　　 他决定等这件事水落石出后，再告诉秦抒。　　 谢之衍看着坐在床上，一会皱眉一会苦恼，表情变来变去的秦抒。　　 他坐起身，把人抱起来：“先起床，郎野一会就要出发回云圳市，妈准备了一些年节礼，顺便给岳父岳母送过去。”　　 一听这话，秦抒从沉思中回身，立刻手脚麻利地穿衣服。　　 两人下楼后。　　 看到谢母站在厅内，指挥着坤叔、阿花嫂，把客厅的东西往外搬。　　 “阿坤，这里面是给亲家的酒，你搬的时候轻点。”　　 “知道了——”　　 “阿花，你把用红布包起来的几盒点心搬到车上去。”　　 “是，夫人——”　　 秦抒看着客厅里，大包小包的礼物，红唇微微开启。　　 她满目讶异地瞥向身侧，神色淡定的男人。　　 “别告诉我，这些都是给我们家的。”　　 谢之衍轻笑道：“要不是车里装不下，妈至少准备了这些的三倍。”　　 秦抒表情很震惊：“这也太夸张了！”　　 谢夫人眼尾余光看到两人，眯着眼睛笑道：“阿姝，快来，你看还要给家里捎点什么东西，车马上就要走了。”　　 秦抒手上拿着一封信，“我给我大哥写了封信，麻烦郎野交给他。”　　 谢夫人：“他人就在外面，你赶紧给他送去。”　　 “好——”　　 秦抒的大哥秦海睿，已经跟御佰草的老板接触过了。　　 经过他们的研究，御佰草的药厂，明年开春就能正式运转。　　 秦抒写了一些前世知晓的事件，详细的写给了秦海睿，让他接下来能够进行的顺利一些。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她就能正式拿分红了。　　 门外。　　 郎野小心翼翼地收起信：“嫂子放心，信我一定亲手交给秦大哥。”　　 秦抒：“辛苦你了。”　　 郎野满脸羞涩，不好意思地说：“嫂子客气了，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坐这么气派的车回去。”　　 他是沾了给秦抒家里送年礼的光，由谢父闲置的专属车亲自送回云圳。　　 这对于正式成为特种兵的他来说是荣耀。　　 对于前往玉山村送礼的秦家，也是秦家外嫁女的排面。　　 郎野坐上车走了，秦抒站在门口，目送气派的吉普车远去。　　 “少夫人，快进来暖暖身子，马上就开饭了。”　　 身后传来阿花嫂的呼唤声。　　 “来了——”　　 秦抒搓了搓掌心，呼着哈气，转身往屋内走去。　　 饭桌上。　　 谢夫人坐在主位，笑着说，今年家里终于热闹了。　　 去年谢之衍没在家过节，今年他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秦抒。　　 “呕——！”　　 坐在秦抒身边的谢之衍，突然发出不适的干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