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忠子,于忠啊!” 苏辰没反应。 “苏爷,二月初一,许公领我去藏书楼,然后,就是刚入宫的我在藏书楼给您送饭了……” 这下,苏辰想起来了。 的确有这个小玄色。 笨手笨脚的。 “这天下都在传,您死在了天变之夜,那一场灭梁之战,倒在了龙轩君的剑下……” “没想到您还活着……” 于忠反应过来,涕泪横流,激动不已,竟是一甩衣袍,想当众给苏辰跪下,像当年在藏书楼时那般的行礼。 苏辰将他按住了。 “原来是你。” “你老了不少。” 苏辰认出了他,原来是他,难怪眼熟,叫于忠吗?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十六年了。 他都着蓝袍,入三品凝罡了,世事沧桑啊。 “您坐!” 于忠惶恐起身,苏辰当仁不让,坐在了这大厅最中央,话说这里视野真的好。 大厅里,一尊尊贵客,面面相窥。 不是要打起来吗? 不打了? 还有。 这人是谁。 看样子是这画舫楼船上的一个小厮?可小厮,怎么可能让于公公如此恭敬的对待? 换做宫里的贵人还差不多。 “长得这么俊,我对他没印象。好像真不是楼船上的小厮!” “等等。” “这不是小厮黑衣,是皇宫里的制式太监袍?宫里来的公公?” “嘶!” “我好想还踢了他一脚?” 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双.腿颤抖,正当他寻思着是否要磕头赔罪的时候。 楼上包厢,着锦贵华服的少年,江陵侯,愤怒的望着管事,怒喝道。 “拍卖该结束了吧!” “两千朵金花明日自会奉上!” “现在。” “把青雀给本侯带上来,本侯今日一身邪火,就是要泄一泄,让某些大梁余孽的狗太监,好好听一听滋味!” “哈哈哈!” 江陵侯在大笑,话是对管事说的,其中讥讽意味,却是对于忠,还有苏辰来的。 在场寂静,无人敢附和大笑,只恨生了个鸟,今天闲着没事来这楼船赏什么花月。 “找死!” 于忠怒不可遏,罡气鼓动,又要出手。 辱他罢了。 敢辱苏爷,找死。 “静静心。” “对了。” “我要让这个女人给我再跳一曲,唱一曲,她的舞的确不错。” 苏辰拉住了于忠,指着高台上,名为青雀的少女,道。 方才没过瘾。 他还想在这位置上,再听一曲,再看一舞,连同友人的那一份一起。 此时。 青雀,满脸屈辱,眼眶有泪水在打转,指甲刺入掌心,依稀可见鲜红血色。 修行! 无论如何,她都要修行! 如果。 她,还有明天的话…… “愣着干什么?” “我家苏爷要听曲,要看舞!” “咱家倒是要看看,在这锦江,在这一舞前,谁敢动台上这丫头半片衣角?” “多想想,你们的九族,够不够咱家,还有咱家背后的武监局杀得……” 于忠在苏辰面前恭顺,一转眼,蓝袍鼓动,双目怒瞪,又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锦江监事。 哗啦! 楼船里,于忠带来的卫士们,全都拔刀出鞘。 “呵。” “就动怎么着?” “锦江是我的封地,我义父可是大周龙轩君,伱这大梁余孽,敢动我半根汗毛?” 江陵侯冷笑。 他带来的卫士,同样不甘示弱,拔剑出鞘,眼神凶戾,随时准备动手。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这……” 管事左右为难,这两尊大神,他谁都招惹不起,也不敢得罪。 这时。 江陵侯身后,有一尊着黑甲,跨长刀的冷戾男子,走了出来。 “一舞罢了。” “侯爷,不如给他一个面子。” “此人能察觉我存在。” “或许。” “是尊二品。” 江陵侯,瞳孔猥琐,他虽桀骜,但并非蠢材,二品,已为高手,锦江城屈指可数。 最重要的是,已能威胁到他性命了。 “当然。” “在二品中,我为最强,真动起手来,杀他,不过三刀。” 黑甲男子,凝视苏辰,神色狂傲,亦或说是自信。 “哈哈哈!” “好!” “许你一舞,大梁余孽。” 江陵侯,恢复轻狂,背负双手,仍在冷笑,只是不敢再大肆冷嘲了。 二品,就算是大梁余孽,还是要礼让一二的,无他,怕死。 但。 也只如此。 “跳吧!” “能给苏爷献舞一曲,不知是你多少年修来的福气。” 于忠望向高台上的素衣少女。 随后。 他一路小跑,重回苏辰旁,将糕点取走了不少,只留下合乎苏辰心意的,又准备了一瓶白儒酒。 十六年过去了,也难为他还牢记于心。 只是。 白儒酒太苦了。 苏辰,早就不喝了。 “小忠子总是笨手笨脚,好在死记硬背,苏爷的习惯还是记得下来的。” 于忠,憨厚的笑着。 “小寒子。” 苏辰有些恍惚。 昔人仍在。 可惜。 故友已亡。 高台上。 月光洒落而下。 照应在了青雀瘦弱的身上了。 这是一支剑舞,悠扬的琵琶声,带着些许的杀伐音,在这一刻响起,青雀曼妙的身姿翩翩起舞,宛若真成了杀伐战场上摇摆的一只青雀,手中之剑是她的羽翼,只是怎么也斩不断身上的枷锁。 还有,这楚楚可怜的眼神。 端是惹人怜惜。 一舞尽了。 高台上。 青雀朝苏辰下跪。 “小郎君,可否收我为徒?带我走!奴家日日夜夜愿意为郎君献舞一曲,可好?” 她眼中有泪,目中有光。 “大梁余孽!” “你,想清楚,再答!” 瞬间。 江陵侯的眼神危险了起来,他注视苏辰,在他身旁,黑甲男子,握住腰间长刀,锁定苏辰,露出轻蔑的笑。 看来。 今夜。 他的长刀,又要饮下一尊二品的血了! “抱歉。” “今夜,我的确是来收徒的。” “可惜。” “不是你。” “他是一尊男儿身……” 苏辰睁开眼眸,倾听结束,歌是好歌,曲是好曲,舞也是妙,只可惜,他在两位故友去后,就再也不愿意沾染风波了。 举手之劳,但他不帮。 这一曲,若是两位故友在的话,该多好,一起勾栏听曲,一假两真,三个太监,或许很有趣。 苏辰饮下杯中茶,思绪有些纷飞。 “哈哈哈!” “大梁余孽,算你识相。” 江陵侯大笑,迫不及待,跃下高楼,直奔高台上的青雀而去。 在他旁。 黑甲男子,也在笑。 “可惜了。” “不能再收割一尊二品了。” “吾本还想拿你试一试刀!无胆太监!” 高台上。 青雀的眼神,逐渐绝望,本就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 她,眼中的光,消失了。 毫不犹豫,她就要拔剑自刎。 砰! 黑甲男子,屈指一弹,长剑就被打飞。 这赫然是一尊双二品! 体气两路。 确有狂傲资本。 “无人帮我,那我就去死吧。” 青雀撞碎船楼窗户,竟在跳江自杀。 锦江连绵万里,怒江波涛,翻腾不休,哪怕是二品,一个浪涛下也必死。 一品,亦不敢怒江横渡。 青雀一个普通人,投河必死。 这下,黑甲男子拦不住了。 太快了。 就像计划好的自尽。 青雀跳江。 转瞬被怒江吞噬,无尽波涛袭来,有鲜血在水里涌现。 “没救了。” “这里是怒江浪涛的衷心!” 哪怕双二品,狂傲自负的黑甲男子,也是一阵摇头,直言,无人能对抗自然伟力,将人救回来。 这女人死定了。 “混账!” 江陵侯气急败坏,怒到极点。 这可是,两千朵金花,二十万两银子啊!绝不是小数目。哪怕是他,都不敢赖掉这楼船东家的账! 问题是,青雀,他还一点没尝到呢。 他眸中怒火燃烧,胸膛满是郁结之气,死死瞪着苏辰,似要杀人。 如不是那一舞,他早得手了! “真是贞烈女子。” 苏辰感慨。 而后。 他将怀中半块残玉高举,眸子注视那些黑衣小厮,徐徐说着。 “另半块玉的主人何在?” “我,收徒。” 场面寂静。 黑衣小厮,面面相窥。 “难道已经死了吗?” “也是。” “都过去近两年了。” 镇北边国破灭,王女,亦是帝后,一路逃亡,将孩童送到这楼船潜藏,也就两年前见过一面…… 两年,能发生太多事了。 更何况。 还有迎上了朝代更替。 就在苏辰遗憾,无法允诺时。 高台上。 正颤颤巍巍抱着琵琶的薄纱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玉牌我识得。” “不过,另半块,好像是在青雀妹妹手里……” 嗡! 苏辰凝眸望来。 谁? 青雀?! 刚才的歌姬?! 大梁最后的皇血,竟然不是帝子,而是一尊皇女?! 是了。 镇北王女死去的时候。 的确没言明男女! 或许。 真是一尊皇女!否则的话,无论如何,建武帝,也不可能放过这另外的皇血! “当真?” “啊!” “应该没错,我见过,她贴身收藏,听东家说,这是她父母遗物……” 刹那间。 有大笑声响起。 “笑死本侯了。” “哈哈哈!” “堂堂二品,收徒的竟然是一个娼妓,还亲眼看着她跳江而死……” 江陵侯满肚子邪火没处发,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捧腹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辱二品? 这又如何。 反正是他护卫三刀可杀的货色罢了。 刚才。 这二品玄色太监,就忍气吞声了,就算笑他,他又能如何?实力不如人,被辱,就只能认。 “唉。” 于忠怜悯看了眼江陵侯,后退了几步,同时扭头看向了管事,问道。 “听说,你这楼船,能抗住一品交手?” 管事疑惑,不明所以。 轰! 下一瞬。 有可怖狂风在这楼船里,以苏辰为中心,迅速酝酿。 “你逼死了我徒弟?” 苏辰抬眸,冷漠看向江陵侯。 江陵侯一惧。 但一想到,眼前二品,不过三刀可杀。 他又硬气了起来。 “逼死又如何?下贱娼妓而已。” 江陵侯怒吼。 “哈哈哈!” “今夜刀下,终于又能斩二品了。” 黑甲男子狂笑,桀骜不逊,一步踏出十丈,体外同样有狂风无数,气血与罡气融合,于此电光火石间,汇入长刀,斩出恐怖的漆黑刀气,伴随可怖刀鸣之音。 这刀鸣,震耳如雷,摄人心神,哪怕三品凝罡的于忠都是痛苦捂住了耳朵。 其余人等,更是七窍流出鲜血,倒在地上,痛苦惨嚎了起来。 “吾这一刀,苦修三十年,直追一品!” “哈哈哈!” 黑甲男子,仍在狂笑。 可。 下一瞬,他笑不出来了。 惊恐凝聚在了他脸上。 “这一刀还你!” 只见苏辰随手捏起一根筷子,立于原地,一步未动,朝他作横斩手势。 轰! 一股更加恐怖的漆黑刀气,在苏辰筷子之上孕育,轰然横斩而出,更加可怖的刀鸣声,在这楼船炸响。 相同的一刀,被苏辰施展出来,赫然近乎有了天地之威,所夹裹的狂风,就连楼船的屋顶都被直接掀飞了。 黑甲破碎。 长刀跌落。 还有无尽的鲜血抛洒长空。 “为什么……” “一根筷子……也能施刀术吗……” 黑甲男子,被拦腰斩出巨大伤口,肠子流了一地,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眼中还残留着震惊与骇然,还有深深的难以置信。 这一刀,为他独创,三十年研修刀法,方才有所成就,今夜第一次斩出。 可眼前这人,为何会? 还有。 这一刀的韵,为什么如此的强!相较之下,他的这一刀,反倒是更像是对方的模仿者了。 “三刀杀我?凭你也配。” “虽有巅峰一品之资,但你太狂了。” “更何况。” “巅峰一品,对我而言,又能算是什么?” “你让我观一舞,我还你一狗命!” “你赚大了。” “下次再见,还敢在我面前这么狂,就不是一刀斩肺腑这么简单了。” 苏辰无视黑甲男子,冷漠眸子,凝视在江陵侯的身上,道。 “你逼死了我徒弟?” 同样的话语,震慑力,已然大不相同。 江陵侯,木若鸡呆。 这时。 他才醒悟。 为何,于忠这尊锦江监事会如此顺服的在此人面前,端茶倒水的伺候着了。 “一……一品?!” 这一刻,江陵侯,吓得魂飞魄散。 哪怕他的生父,都未必敢招惹一尊一品。 “我义父乃大周龙轩君,无上一品,一手覆灭了你们大梁的龙轩君!你敢动我,九族尽灭!” “信否?” 江陵侯怒吼。 “不信。” “我试试。” 苏辰踏步。 轰! 奔雷鸣响。 江陵君,身躯炸开,变成了血雾。 “你怎么敢杀他?” “他可是江陵君,大周龙轩君的义子啊!天下第一的无上一品,主导了灭梁之战,天变之日啊!” “就算你是一品小宗师,也绝不能得罪龙轩君,你会死的……” 管事吓得魂飞魄散,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差点直接吓晕了过去。 其余人等,也是对江陵侯的死惶恐不安,在惊惧那恐怖的龙轩君。 “话说。” “有谁能告诉我。” “这位一直被提及的大周龙轩君是谁吗?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什么时候倒在了他的剑下了。” 苏辰冷漠眸光扫视众人。 灭梁之战? 如果说的是仙鲸出世,皇城冰封,终结妖魔皇帝那一战的话,他才是亲历者,也是最后的存活者。 灭梁的是大梁的皇族内乱,仙凡恩怨,还有许寒与他送上的最后葬送之剑。 这一战,活下来的只有他。 为何他没见过这所谓的大周无上一品龙轩君? 等等。 好像的确还有人从这一场冰封皇城中活着走出来了。 苏辰眉头微微皱。 脑海中。 浮现出了一个在他面前,磕头如捣蒜,动不动就吓得魂飞魄散,膝软跪地的巅峰一品。 这家伙叫什么来着,好像没问。 长什么样来着。 没细看,有些记不清了。 莫非他是大周龙轩君,这传闻中的无上一品,可……他怎么敢的? 他这位绝巅一剑葬送大梁的风雪小宗师,死在了他大周无上一品龙轩君的剑下?! “罢了。” “先救徒弟!” “褚凤啊!我这一诺确有千斤重,为故友葬送大梁,为故友守灵,的确耽误了时间,我不会让你唯一血脉死去的。” 这一刻,苏辰身上狂风倒卷如同苍龙,直接将楼船画舫之顶掀翻,他踏风而起,立于画舫楼船之上。 远处。 无数乌篷船,还有画舫楼阁,全都是大惊失色,赫然的看着这一道玄色衣袍身影。 “这是谁?” “想要做什么!” “看样子是个少年郎?” “天啊!他在做什么!他竟然想要踏怒江,不对,他想要将怒江斩开?他疯了不成,这可是一品都难抵挡的天地自然之威啊!” 怒江之上,成千上万人,注视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惊恐与骇然。 锦江城中,有一品遥望,眸露讥笑。 “就算一品,也不该如此狂傲。” “个人伟力,挑战天地自然,挑战怒江,简直不知死活!” “今夜。” “怒江波涛之下,将有一品陨!” 然而。 苏辰脚踏锦江怒河之上,眸光淡漠,无视万千如在怒吼咆哮而来的百米浪涛,看着深渊河水当中不断沉.沦的少女,以手指天,风雪真意爆发。 “风来!” “雪至!” “斩浪开江!” 刹那,风雪汇聚,怒河之上,三百里风雪,于玄衣少年掌中一剑风雪。 一剑出,天地色变,劈开浪涛无数,横斩怒河三十里。 就如当年苍老紫袍那般。 江,真的被劈开了。 苏辰的风雪真意! 圆满了。 锦江之底,苏辰看到了那名为青雀的少女,单薄的身形,随江水漂泊。 “我来接你回家。” “以后。” “我就是你师父了。” 苏辰怀抱少女,踏着两臂始终无法落下的江河,纵横而上,朝着锦江城外而走。 “这……” “他是谁?” “巅峰一品,不,这是一路到极致的绝巅一品!漫天风雪,一剑开江河,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此人,到底是谁?” 这一.夜,锦江城两岸,无数修行者沸腾了。哪怕强如一品,亦惊的瑕疵欲裂,惊站起身来,凝望远去的玄衣身影,不敢置信。 这一剑,真的开江了!!! 唯有于忠泪流满面,恍惚如梦。 “月下玄衣客,风雪小宗师,苏公。” “真的是您。” “许公,我会继续像在藏书楼那样,照顾好苏爷的……” “您死了。” “换我来吧,苏爷,就算再大,也毛躁的像是个少年,不收拾首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