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而坚定,坦然而自信。 李维依旧是李维,没有粉饰太平,也没有视而不见,就这样堂堂正正地、光明磊落地直视失败。 马霍姆斯看着李维的眼睛,微微一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决堤,满嘴苦涩,又懊恼又愤怒,他慌慌张张地用手背擦拭泪水,胡乱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会记住。我会的。” 道理,不难,但真正经历这样一场惨痛的失利,还是需要时间,特别是对年轻的马霍姆斯来说。 从顶住巨大压力接管首发四分卫的位置到连续以惊艳表现刷新记录证明自己再到信心巅峰之中遭遇一记当头棒喝,这一段成长的冒险充满了荆棘。 尽管马霍姆斯试图快速振作起来,但终究还是太困难了,脸颊埋在双手掌心里,肉眼可见地看到整个人冒汗并且胀得通红,那种苦涩和痛苦锥心刺骨。 有时候,李维忍不住想,大比分输掉一场比赛完全看不到任何机会更加令人绝望,还是一直到最后一秒依旧有机会却擦肩而过没有能够把握住胜利更加令人煎熬—— 没有答案。 李维深深呼吸一口气。 “还记得吗,我们一直说的那句话?” “我们以一支队伍一起迎接胜利,我们也以一支队伍一起面对失败。” “这不是一句空话,胜利和失败都不是因为一个人。” 从表面来看,马霍姆斯的抄截确实是失败的最后转折点;但一直到最后一刻,防守组、特勤组也都有机会勒住缰绳,至少为堪萨斯酋长赢得一次加时赛的机会—— 包括他自己擦过指尖的那次盖帽。 然而,他们都没有能够把握住。 前所未有地,李维深深意识到伯恩斯为自己上的橄榄球入门第一课的意义—— 橄榄球,一项集体运动,缺少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无法赢得胜利,尽管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四分卫身上,但其他每一个位置都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一个都不能少”。 这是伯恩斯的原话。 所以,胜利,他们不应该认为只是自己的功劳;失败,自然也不应该认为只是一个环节的错位。 “我们有机会,从比赛开始的第一秒一直到最后一秒,始终如此。” “夏洛克,你是我们的四分卫,更应该明白纵览全局的重要性,胜负不仅仅是一次失误或者一个细节而已,我们需要审视全局、以团体的方式去看待比赛,否则下一次碰面,结果可能也不会改变。” “我们不应该纠结于过去的细节,如果那样如果这样,那会没完没了,最后把自己逼疯,我们应该专注全局,我们应该展望未来。” “嘿,这只是一场常规赛,你难道不期待下次碰面吗?” 堪萨斯酋长和新英格兰爱国者,常规赛已经没有机会再次交手,如果本赛季再交锋,那就是季后赛了—— 单场淘汰。 一句话,就让马霍姆斯重新抬起头来,脸颊通红通红,但眼睛里的斗志已经再次点燃起了火苗。 尽管眼前这场比赛才刚刚结束,马霍姆斯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下一次和新英格兰爱国者的碰面了。 雄心壮志,在胸口激荡。 李维展露一个笑容—— 愤怒和悲伤,这都是好事,因为证明自己在乎;但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些情绪里,他们需要把情绪转变为继续前进的动力和正面对抗的斗志。 李维知道,这就已经足够,剩下的则交给时间。 李维站立起来,朝着马霍姆斯伸出右手。 马霍姆斯抓住李维的右手,顺势站立起来。 李维没有再多说什么,拍拍马霍姆斯的肩膀就准备转身,球队里还有其他沉浸在情绪里的球员们需要振作起来;但脚步没有迈开,就被杂乱的声音绊住—— 来自观众看台,就在堪萨斯酋长休息区的后面。 准确来说,那些肮脏的丑陋的不堪的话语根本就没有停止下来过,从开场一直孜孜不倦地持续到终场,并且在格斯特考斯基绝杀之后推向全新巅峰。 在橄榄球赛场,并没有像英伦三岛足球流氓那么猖狂那么过火,但作为一项对抗如此激烈的比赛,球迷的野蛮和暴力还是无法避免。 特别是这些年经济危机席卷整个北美,失业率居高不下,越是贫穷越是躁动、越是烦闷越是愤怒,然后就把这些负面情绪全部在球场里宣泄出来。 眼前,也是一样。 新英格兰地区从来不欢迎“外来人”,这里毫无疑问是整个北美地区歧视问题最严重最糟糕的区域之一。 上赛季,吉列球场已经让李维好好见识了一番,但堪萨斯酋长两次都以胜利让他们闭嘴之后全身而退。 今晚!终于! 吉列球场终于扬眉吐气,翻身把歌唱,就连布雷迪也难得一见地失态,哪怕是一场常规赛也罕见地绕场半周肆意庆祝胜利,调动全场球迷的气氛,更何况是球迷自己呢? 压抑了再压抑、控制了再控制的情绪,全面释放。 这次,增加了一个目标—— 马霍姆斯。 马霍姆斯是一个混血儿,父亲黑人、母亲白人,所以他的位置比较特别,那些黑人们嫌弃他不够黑、白人们又嫌弃他不够白,卡在一个尴尬位置。 在新秀训练营里,曾经也有媒体挑衅过马霍姆斯,询问马霍姆斯的自我认同。 尽管现在nfl越来越包容越来越普遍,但整体而言,黑人四分卫还是相对少数派,特别是在“四大跑卫”新生代跑动型四分卫分别遭遇伤病困扰之后,黑人四分卫这股风稍稍平静下来,这两年温茨和高夫又重新成为媒体宠儿,马霍姆斯的位置确实特别。 对此,马霍姆斯回应,他非常骄傲自己是一名黑人;但他始终相信,作为橄榄球球员终究还是需要用赛场表现说话,并不会因为皮肤颜色而改变。 再加上马霍姆斯上赛季是替补,没有吸引太多关注,围绕在马霍姆斯周围的目光终究还是少数。 一直到今晚。 在新英格兰,和李维一样,马霍姆斯都是少数派,全场比赛始终如一地遭遇吉列球场的全面攻击;并且在新英格兰爱国者绝杀取胜之后达到巅峰。 那些不堪入耳的肮脏词汇如同暴雨一般宣泄而下。 对此,李维不想理会,因为没有必要和一群蚂蚁计较,把他们当作一群乱吠的野狗就好;但不想理会和不能理会,这是两回事,当野狗不满足于乱吠终于失去控制扑上来的时候,李维不会束手就擒。 那些声音,嗅到马霍姆斯的脆弱,然后就亮出了獠牙—— “杂种”。 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