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甘说完,其余几名大夫也看着刘宽,想看刘宽怎么应对,甚至是想看刘宽出丑。 朱标虽觉得刘宽并非那种喜好大言之人,却也不免露出担忧之色。 因为刘宽话说得有些满,他便是想帮忙,也不知如何开口。 在一桌人的注视下,刘宽却只看着刘甘,道:“刘大夫可知如何预防天花?又或者说,如何令一人再不得天花?” 预防天花?! 几人听了都露出意外之色,万万没想到刘宽竟然会谈及这种堪称无解的可怕疫病。 刘甘到底是州府名医,虽微微色变,却并未慌乱。 他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唯有一种人不会得天花,那便是患过天花并痊愈之人。” “因此,有些地方为预防孩童得天花,会寻得过天花之人的衣物给孩童穿。” “不过此法效果不佳,甚至多有人因用此法染天花而亡。” “又有胆大包天之辈,将患了天花却将要痊愈之人的痘浆涂抹于伤口,希图以此免患天花。” “不过此法极其危险,伤口涂抹痘浆之后,亦会出现天花症状,只不过致死可能稍小些许罢了。” “刘副郎所说预防天花之法,若是这两种之一,就不要说出来徒惹笑话了。” 说到最后,刘甘愈发镇定,甚至露出冷笑,认为刘宽多半是把这两种偏邪土方当做炫耀资本。 刘宽微微讶然,道:“刘大夫不愧是州府名医,果然见多识广。不过,我所说天花预防之法,虽与接种人痘之法类似,危险却要低许多,成功率则极高。” 一桌人再次惊讶了。 刘甘不信道:“怎么会有这般妙法?刘副郎可莫要胡诌。” 刘宽道:“此番我大明第一座医学院建立,我本就要以此法作为礼物献上,好让天下百姓再不受天花之害,又怎会胡诌?” 朱标作为知道刘宽来历的人,此时忍不住了,道:“若真有此种妙法,自是天大好事,刘副郎快些说来,若验证属实,本宫必替你向父皇请赏!” 刘宽也不卖关子,道:“此法和接种人痘之法类似,却非接种人痘,而是接种牛痘。” 接种牛痘? 几名大夫听了都一愣,随即各个沉思。 刘宽接着道:“诸位若留心观察,便会发现牛也会患天花之痘,却从未听闻有牛因患天花而亡。” “这说明,牛痘致死率要比人痘低得多,但既皆为天花之症,根出同源,自是可以通过接种牛痘痘苗,让人获得针对天花的免疫力。” 刘宽这一番话讲完,阁楼内竟一时无比安静。 却是一桌人都在思考其中道理。 最终却是来自江西的名医李嗣同最先回过神来。 他拍了下手掌,赞叹道:“此法着实是妙啊——接种牛痘痘苗以免疫天花,实非常人所能想得到的。甚至,若非刘副郎说,我都不知牛竟也有患天花的。” 朱标双目发亮地道:“李大夫的意思是,接种牛痘之法多半可行了?” 李嗣同笑着道,“我相信刘副郎不会当着殿下的面说谎。” 这时刘宽道:“京师医学院不是有研究功能吗?正好将接种牛痘之法当做第一个课题,去验证、研究。” “确认可行后,便可教与天下医者,令地方推广牛痘接种之法,如此不出二十年,便可令天花在大明绝迹。” 朱标道:“确该如此——正好李大夫等都会加入医学院,刘副郎不如便在这里,将接种牛痘之法说得更详细些?” 刘宽道:“接种牛痘之法本就不难,我所知道的刚才基本都讲了。若非要说的话,倒是还有三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时间,同桌之人都做出聆听之状,便是之前怼刘宽的刘甘都不例外。 “第一点是,不论是取牛痘痘苗,还是接种到人身上,都应该注意做到干净卫生。” “因为在我们肉眼所不能见的地方,或看似干净之处,其实有许多细微生物。” “这些微生物中多半有害于人体的,可称之为细菌、病毒等,若是让其进入人体,或会引发某种疾病。” “所以不管是接种痘苗也好,还是医疗其他病症时,都应该尽量保证赶紧卫生。” “譬如人患刀箭之疮,为预防感染,有直接将刀烧红,烫熨伤口的,便是因为高温消杀了疮口及刀上肉眼不可见的微生物。” “除高温可消杀细菌等微生物外,酒精亦有消杀细菌的作用——酒精就是烈度极高的酒,可通过蒸馏普通酒水获得。” 宋代便有了烈酒,名为烧刀子——这种烈酒便是以蒸馏之法获得。 因此到了明初,人们已初步掌握了蒸馏法,故而刘宽这里提了一嘴,众人便知道酒精如何获得了。 “第二,不论是取牛痘痘苗,还是接种到人身上,最好都发明一种专用器具。” “如此既利于接种牛痘之法推广,也可方便消毒,保证痘苗及人身接种处的卫生。” “至于第三点,痘苗最好是在活牛身上现取现用,因为若痘苗离开牛身久了,或许会失去作用。” 顿了顿,刘款道:“关于牛痘接种之法,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至于其中涉及了何种道理,又有哪些可以完善之处,便要靠诸位大夫在验证时去研究了。” 如果说之前几位大夫中还有人对牛痘预防天花之法有所疑虑的话,那么听完刘宽这番话,这疑虑基本便没了。 在其他人还在思考时,刘甘忽然站了起来,退到桌边,冲刘宽深深一揖。 这番动作搞得刘宽一愣。 好在他年轻,反应还算快,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去将刘甘扶住。 “刘大夫这是何意?” 刘甘须发花白,抬起头来老脸发红地道:“刘副郎所言牛痘预防天花之法,确实能泽被天下。” “老夫方才受限于见识,言语中对刘副郎多有冒犯,这一揖便算是赔礼,还望刘副郎莫要介怀。” 刘宽没想到刘甘竟舍得下脸面赔礼道歉,倒是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想了想,道:“刘大夫又不知我为人,先前有所质疑也是正常的。” 朱标看出刘宽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有些尴尬,便起身笑着道:“本宫想,不论是刘副郎还是刘大夫,都是为了京师医学院好。” “讨论医学之事,产生一点误会很正常,说开就好了嘛。” 接着几人重新落座。 李嗣同对刘宽产生不小的好奇心,主动问道:“先前刘副郎说外科与疮疡科并不相同,不可替代,可否细说?” 刘宽道:“在我看来,疮疡科与外科确实多有相似之处,但却该用外科替代疮疡科,而非保留疮疡科不设外科。” “疮疡科多是诊治人体表之病症,外科却是以类似治疗疮疡之症的手段,去治疗人体内外大多数病症。” “我举个例子,比如说阑尾炎,额,此时应该叫做肠痈?” 刘宽说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因为古代、现代很多疾病名字不一样。 李嗣同道:“肠痈之争分为两种,急症忽来,腹痛如绞,若不及时送医,患者多半会疼痛而亡。” “另一种则是偶尔发作,疼痛并不剧烈,但若是拖着久不诊治,亦会变作急症,要人性命。” 刘宽听了后,道:“那阑尾炎应该就是肠痈了——据我所知,我们人的肠子因结构、功能不同,分为多种,其中叫做盲肠。” “在盲肠的末端有一段看似多余的细长之物,便是阑尾。肠痈便是阑尾因各种缘由感染,发热、发炎之故。” “若是有善于外科的大夫,完全可以刨开人腹,将发炎之阑尾切除,以达到永远根治此病症的目的。” 刘宽说着说着便停下了。 因为他发现,一桌人几乎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像是听到了比“接种牛痘可预防天花”更不可思议的事。 也就李大夫神色稍微正常些,甚至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