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阿姨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梁眷点的菜真的合陆鹤南的胃口。总之,四菜一汤最后连个菜叶都没被剩下。 酒足饭饱之后,该谈正经事了。 “陆先生,您那天答应我的事,您还记得吧?”梁眷手肘支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瞅着陆鹤南。 陆鹤南擦嘴的手一顿,漆黑的眸子也暗了些。 这妮子变脸变得是真快,半个小时前还在没好气地怼他,现下有求于人了,便一口一个您了。虽然是礼貌用语,可到底是把距离拉远了。 他不喜欢这份疏离感。 “我那天答应了你什么事?”陆鹤南将用过的纸巾丢到一边,神情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的温和。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真的忘了那天许下的承诺。 梁眷见他不认账,心里慌乱起来,拼命帮陆鹤南回忆着:“您那天在世纪饭店的走廊里,说要带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是吗?”陆鹤南皱着眉,一副竭力回忆却徒劳无果的样子,“可我没什么印象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酒后的诺言都做不得数吗?” 梁眷被噎了一下,哼笑道:“没听说过。” 在说话方面,梁眷还从没落过下风。她不计后果地继续反唇相讥:“也许是从来没见过耍无赖的男人。” 她本就不擅长装乖,见他有翻脸不认人的架势,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顾忌。 陆鹤南是存了心逗弄她,看见对面的人表情一点点崩坏,又露出平日里的狐狸尾巴,眼底才染上一点笑意。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喘匀了,他才能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帮她。 “今晚有空吗?” “什么?”梁眷不明所以。 “今晚七点,麓山会馆有华清校友的酒会,来的人应该不少。” 陆鹤南说的意味深长,但梁眷明白了他话里的潜台词。言下之意就是梁眷平常见不到的人,在今晚这个场合里都能一齐见到。 梁眷调整了一下呼吸,不可置信地问:“这样的场合我也能去?” “你去不了。”陆鹤南睨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失落情绪明显,才慢条斯理地又跟上后半句,“但你跟着我就能去。” 听到这样的安排,梁眷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但更多的是踌躇,她反问:“我跟着你?” 这份踌躇让陆鹤南会错了意,他敛起笑,声音有些低:“不愿意?” “怎么会?”梁眷急忙辩解,“我是怕会给你添麻烦。” 虽然她还不明了陆鹤南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但大概能猜到是非富即贵,不容小觑的那一类。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陆鹤南身边,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总不能办自己的事,给别人惹麻烦。 可女人心里的弯弯绕绕,陆鹤南怎么可能会明白。梁眷口中的添麻烦,他就直观的理解为字面意义上的麻烦。 “没什么可麻烦的,带你去也是顺手的事。” “我以为是我跟您说清事情的原委,您权衡之后,再替我跟校方陈情。”梁眷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 陆鹤南不解:“让你去当面陈述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况且伸张正义这种事,假手于人就没有成就感了吧?” 通过其他手段他当然可以帮她解决,甚至都不用他本人出面,一个电话就能让这个事彻底结束。但陆鹤南觉得那不是梁眷想要的结果。 梁眷错愕,在今天以前,她想过很多种陆鹤南可能会帮她的办法。但从没有想过是给她创造场合,把亲手解决问题的机会留给她。 “陆先生,真的谢谢您!”梁眷抬起头,眼睛里是十足十的诚恳。 他又变成您了。陆鹤南心里好似被扯了一下,但对上梁眷亮晶晶的眼睛,他的失落感又不像刚刚那么强烈。 “不客气,毕竟我不想第一次来北城就被冠上无赖的名号。” 陆鹤南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双桃花眼里含着几分轻佻,语气里略微带点哀怨。 梁眷咋舌,欲盖弥彰地去找新的话题,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晚会是七点钟,现在才一点半,接下来您还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您还有别的安排,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梁眷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想丢下他? 陆鹤南闻言哂笑:“按照我的原计划,我此刻该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梁眷更尴尬了,是因为要帮她,陆鹤南才被绊住了脚步。 她在大脑中飞快地组织语言,还没等她组织好,陆鹤南的下一句话又震在她的耳边。 “梁小姐,还没用完我呢,就想把我甩在一边了?” 梁眷尴尬得脸快埋进桌子里,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暧昧。 “我先去……送盘子。”梁眷垂着头,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至于剩下的五个小时要去干什么,容后再议。 陆鹤南伸出手要去帮忙:“我和你一起。” “不用不用。”梁眷抢先一步把盘子摞好,腾地站起身,逃离似的往回收处迈步,却没注意到迎面已经走来三五个端着砂锅的学生。 大脑宕机,等到梁眷再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倏地,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腰身,手贴在她的后腰上用力揽着她转向,有惊无险的与那群学生擦肩而过后,只有几滴飞溅出来的油滴落在她的手指上。 “同学,你没事吧?”与梁眷撞上的几个学生立即放下托盘去扶她。 梁眷摆手忙说没事,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砂锅,她才感觉到后怕,这是要浇在身上,必是要撩出几个水泡。 被莫名吓了这一遭梁眷有些腿软,借着腰上的外力才缓缓直起身子。陆鹤南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见她能自己站稳,才佯装淡定地收回手。 “刚刚谢谢你了,你没什么事吧。”梁眷不好意思地小声问。 今天是和陆鹤南认识的第三天,可梁眷已经数不清自己道过多少次谢了。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陆鹤南没有应声,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下巴微抬,示意她擦掉左手上的油渍。 纸巾已经递到梁眷面前,她却迟迟没接,只是怔怔地盯着某处看。陆鹤南顺着梁眷的视线下移,然后两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腕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他的腕表上,一块表镜已经破碎的腕表。 这块表梁眷是有印象的,因为造型精致,吃饭的时候她还总忍不住多瞥几眼。那个时候,这块表还是完好的。所以,一定是刚刚扶她的时候,表镜撞在桌子边缘,撞碎了。 陆鹤南见她对这块腕表这么执着,直接解开表扣,摘下后放在她的右手手心里。又牵起她的左手,拿着纸巾一点点擦去她手上快要干掉的油渍。 再晚一点,就擦不掉了。 “这表很贵重吧?”梁眷还沉浸在愧疚的情绪里,指腹在表镜的裂痕上轻轻摩挲,没有注意到陆鹤南越界的动作,也就没有抽回手。 虽是问句,但梁眷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答案。她没买过奢侈品,了解的也不算多,只知道广为人知,普通大众能买得起的那几个牌子。 但陆鹤南这块表的牌子,她还是知道的——罗意仕。 因为关莱就是在这个牌子的旗舰店里兼职。用关莱的话说,罗意仕的表虽是国产,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极具收藏价值。 陆鹤南懒散地笑了笑,语气不置可否:“我大哥送我的十八岁成年礼物。” 成年礼物啊,梁眷眼里登时又酸又潮,那就更不能简单的用金钱来衡量了。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又不用你赔。” 相处两天,陆鹤南和梁眷插科打诨惯了,见她情绪不对,他下意识的就想用玩笑来将这事翻篇。可出人意料的,梁眷没有像往常那般怼回来。 她吸吸鼻子,没忍住,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再抬起脸时,已有泪珠悬挂在下睫毛上,要落不落的,楚楚可怜。 看见梁眷的清泪,陆鹤南呼吸一滞,他向来拿女人的眼泪没辙,愣了半天只得软下声音哄着:“别哭了,还能修的。” 不哄还好,陆鹤南这一哄完,梁眷的眼泪就像不受控似的开始簌簌落下。 “真的吗?去哪修?”梁眷抽噎着问,含着泪的眼睛牢牢缩在陆鹤南的脸上,全然一副不修不行的架势。 陆鹤南被盯着没法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滑动几下,又发了几条消息,好像是在联系什么人。 联系人的功夫,梁眷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眼眶依旧红红的,白嫩的脸上还留着丝丝泪痕。 “走吧,联系好了,带你去修表。”陆鹤南笑的有些无奈。 听到这话,梁眷攥着手表就往门口迈步。 见梁眷止住了泪,陆鹤南微微松了口气,抄起她遗落在座位上的包包,就向前追去。 方才见她哭得那么惨,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像作假,他都忍不住怀疑,刚刚撞碎的是不是她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