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安士良把桌上的茶具全都推倒在地，悲痛欲绝的闭上双眼。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小德子死无全尸，挫骨扬灰，赵双全这个贱人却还留有一条命在？ 　　 他该死，他罪该万死！ 　　 而且不光小德子，他收买的太傅府的管家，还有太一寺的慧通大师，死了，全都死了！ 　　 功亏一篑！ 　　 他老的像干枯树枝一样的手握成拳狠狠捶打着茶案，手打的通红也不肯停下，似乎只有这样，心里的疼痛才能转移出来。 　　 可恨意和不甘像野火一样烧进五脏六腑，越烧越旺。 　　 他何止是功亏一篑？ 　　 简直就是满盘皆输，输得彻彻底底！ 　　 什么灾星什么害群之马，在猛火油被查出来的那一刻就不攻自破了。 　　 还有陛下迎娶苏小姐为后，借苏崇山在江南文坛的影响力压制萧祁的计划，也阴差阳错的半途而废了，没输也彻底不可能赢得漂亮了。 　　 不明真相的百姓尚能说萧祁是个祸害。 　　 可等他捐出十一余万两银子赈灾的消息在民间传开，什么流言蜚语，什么恶意中伤都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祁不光没有灰溜溜的赶去江南，他途径的地方还必定站满高尚的文人，他路过，褒扬他善举的诗篇就一首接一首的流传，朗朗上口的被启蒙的孩子当成歌谣唱在嘴边，堆砌辞藻的就算被质疑目的不纯，却也会被咬文嚼字的文人一遍遍看去，呼朋引伴的品鉴和评价。 　　 安士良心里的苦泛上喉咙，他紧咬着牙关，怒吼一声掀翻手下的茶案！ 　　 “噼里啪啦！” 　　 屋里传来一阵嘈杂的摔打声，还夹杂安士良的呼救。 　　 原来，掀桌子的时候用力过猛，他身下的轮椅一个倾斜，就这么不受控制的侧翻在地，沉重的轮椅压在他没有直觉的腿上。 　　 “来人，快来人！” 　　 安士良扯着嗓子喊道。 　　 屋外站着的两个小太监彼此推搡着。 　　 “你去！” 　　 “上次是我，这次你去！” 　　 “这能一样吗，上次不过是忘了倒夜壶，这次……总之你去吧，你欠我的银子我也不要了！” 　　 欠钱的小太监一咬牙，从鞋底掏出一颗碎银:“不就银子吗？还你行了吧，你去！” 　　 他是脑子坏掉了，才分不清银子和性命孰轻孰重，眼下安公公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进去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另一个小太监眼前一黑:“你去你去！” 　　 两人面带绝望，屋里的呼喊却还在继续，这呼喊仿佛催命咒，听得两人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瘦削，五官却隐约秀气的太监走上前来:“没听见公公的话吗，耳朵是干什么用的，还不滚去厨房烧水？” 　　 他花虽严厉，听在两个小太监耳朵里却如同仙乐！ 　　 二人不由低头哈腰:“小楼公公教训的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能远离这是非之地，二人脚下跟着火一样踏得飞快，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小楼这才回头看着禁闭的房门，听着里面的哀声呼喊时眼底闪过一丝痛快，他抬手扯了扯整齐的帽子，敛起眼推门而入。 　　 “公公！公公！” 　　 他惊慌失措的喊着，忙抬起倒下的轮椅，扶起安士良。 　　 可刚把人扶起，安士良就狠狠一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痛骂:“打死你个狗奴才，不在门外伺候，学会偷奸耍滑了！” 　　 这一巴掌，他就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楼毫无防备，顿时被打的一个踉跄，狼狈的跪倒在地上。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士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打的人是自己派去内务府打探消息的小楼！ 　　 他又惊又怕，手忙脚乱的搀起小楼:“是你？怎么是你，门外伺候的小太监哪去了？” 　　 “公公打得疼不疼？” 　　 小楼直起身子，讨好的笑道:“回公公，小楼不疼……” 　　 说着，他微微侧头望向大开的门外，门外空荡荡，哪有什么人的影子。 　　 安士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气得冷笑:“好，好啊，全都跑了！” 　　 贱人，一群踩低捧高的贱人，小德子才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跑去找新的靠山了是吗？ 　　 等见到了陛下，他一定要让陛下处死这些趋炎附势的贱人！ 　　 小楼收回视线，故作不在意的开口:“公公来，我扶着公公。” 　　 他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六品的小太监，身躯也瘦的像贫瘠土地上长出的稗子，可他这时却很坚韧，一个人就像一根竹子，扶起安士良的时候双腿颤颤巍巍的屈着，随时都能承受不住跪在地上。 　　 但最后，他还是把安士良安稳的扶座在轮椅上。 　　 安士良坐下的一瞬，他的双膝和脊背像抖掉厚重雪花的筋竹，铁骨铮铮，傲然挺立！ 　　 “公公，奴才给你收拾收拾。扶起了安士良，小楼又开始忙碌，半跪在地上打扫破碎的瓷片，擦去飞溅的茶水。 　　 侧脸还带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看到这，安士良心尖一刺，看着空荡荡的门外浑身寒凉。 　　 “小楼，小楼……” 　　 他喊着，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在没有别人，只剩下一个小楼了。 　　 听到声音，小楼丢下扫帚，马不停蹄来到自己身边:“公公您有何吩咐？” 　　 这张秀气的脸就败在眼前，安士良抬手，扶正他头上被打歪了的帽子，从前并未觉得下贱不堪的六品太监袍子，这一刻穿在小楼的身上却如同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他心上。 　　 安士良眼前一花。 　　 小楼惊慌失措道:“公公息怒，是奴才伺候得不周到，都是奴才的错！” 　　 说罢，他就抬起手，自打耳光，“啪啪”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安士良身躯一震，赶忙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楼，听公公的话，去御书房门前跪着，现在就去！” 　　 小德子死了，御前太监这个位置绝对不能落在旁人的手上，就算他无权做这个决定，他也要为小楼争一争！ 　　 小平子这贱人也是六品，却能被赵双全当成下一任内务府总管培养！ 　　 他看中的小楼绝不能低这狼狈为奸的父子一头！ 　　 “可是公公您……” 　　 安士良打断他，语重心长:“别管公公，听话，快去！” 　　 小楼似乎在抉择，但很快下定了决心:“公公，那奴才去了。” 　　 “去，快去！” 　　 安士良挥着手，眼底有将熄未熄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