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后悔
数万万声贩夫走卒的呐喊,比不过金銮殿上站着的人一声浅嗤。 短短一个月,林望从牢狱之灾,林家败局已定的死路里杀出来,登云梯被人无情斩断,昔日的荣光也不复存在,好在他仍有命“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望骑在马上,脑海里仍回荡书房里简短的对话,他逐渐加快挥动马鞭的速度。 身下的马儿越来越快,眼前还算清晰的场景只剩虚影,耳边的嘈杂也变成模糊的低语,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驾!” 他心胸浩荡,忽然生出一股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释然。 此后天高水长…… “王爷。” 樊芩把收回来的欠条摆在萧祁身前的桌上:“一千多万两银子呢,我全都能要回来!” 萧祁目不斜视,专心提笔批注手上的折子,只留个天庭饱满的额头和优越的眉弓骨给樊芩看。 “王爷?” 怎么不理人? 樊芩干脆弯下身子,本想俯身看看男人此刻的神情,却不料弯腰弯得太猛,一个没收住—— “咚”的一声,她光洁的额头不偏不倚的撞在萧祁脑袋上! 打算批完手上这个折子再开口的萧祁没有一丝防备,被撞个正着,写字的手不受控制的一划,乌黑的浓墨顿时晕染了半边折子,眨眼就盖过大片写好的字! 突兀的墨迹在纸上晕开,仔细看还能清晰发现纸上墨染的毛细印子。 “嗬!” 樊芩无声的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目光。 完蛋了! 她心一慌,灵机一动捂着额头躺倒在地,左右翻滚:“诶呦诶呦~我的头好痛!” 萧祁:…… 罢了,他把笔搁在一旁,好在折子已经看过了,上面写过的内容已经不在重要,墨晕了就晕了。 倒是这女人……额头挺硬。 他好整以暇的望着桌案前虫子一样扭动的女人,忍俊不禁,只是碍于刚才的尴尬又压下笑意,故作无奈:“行了,像什么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书房的地板是让人蹭干净的。 地上的樊芩微抬起捂着额头的手,看见他面色无虞才小心的爬起来:“王爷,妾身没撞疼您吧。” 萧祁静默摇头,玉质一样莹白的手拿起一张欠条,看见上面的落款是吏部侍郎的签名和手印。 他心中有些意外,惊喜的看了樊芩一眼。 要知道,这吏部侍郎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上一个能从他手上要到银子的还是十年前给他媳妇接生的稳婆。 樊芩有这么大的能耐,从铁公鸡手上扣出银子,居然也会滚地板? 只一个眼神,樊芩就知道他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于是更加得寸进尺。 “王爷,讨回来的银子都给你,他们要是不给,你可别放过他们。” 尤其是樊钰! 她声色轻快,似乎没有一丝不舍。 萧祁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细细描摹着眼前这张脸:“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都给本王?” “樊钰送给过别人的东西,已经不算了,那一百箱嫁妆我留了一部分。” 樊芩双手枕在桌上,下巴又枕在手上,说这话的时候乖的像刚睡醒的小猫。 “这么多银子也花不完,不如给王爷处置。” 她的眼眸明亮,含着华光似的。 萧祁忽然不舍得移开视线,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有种不切实际的踏实感。 “全给本王,不怕本王拿了反过来对你不利?” 毕竟林望和樊钰就是她身边最好的例子,她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谁知樊芩眼里没有一丝犹豫:“我从未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怎么会害怕王爷对我不利?而且我知道,王爷不会的。” 萧祁眼中的世界是一个她从未触及的高度,私人恩仇比起历史滚滚的洪流根本不值一提,就连刚才她摆了价值一千多万两银子的欠条在桌上,萧祁也不曾把视线从手里江南一代粮食价格暴涨的折子上移开一样。 而且有意思的是,所有人都在说萧祁残暴不仁,却没人说过他“暴政”。 甚至她听说,周凌瑞加冠至今,仍然有臣子坚定不移的站在萧祁这边,主张萧祁晚两年还政。 哪怕那些臣子从来没入过萧祁的眼,从来没被萧祁拉拢过,给过好处。 这些臣子似乎在怀念,怀念萧祁坐在龙椅边上执掌朝政的峥嵘过往。 女人的声音天生柔软,不用刻意也显得温柔。 就好像樊芩生来如同静水,润物细无声的淌过荒芜的大地,带来无限生机。 萧祁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再想想,给了本王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确实需要银子,大丰湖的决堤导致南地的灾情更加严重,大片还没成熟的稻谷被洪水彻底泡坏,折子上说,灾情最严峻的地方有米行商人趁火打劫,粮食的价格被炒到跟丝绸一样昂贵! 周凌瑞拨去的银子经过京畿在经过各个部门,一层层盘剥下来能剩下多少还说不清。 十万八万两银子用于赈灾都是杯水车薪。 可周凌瑞要走的是仁政之路,他不能做那些逼迫富豪乡绅高官士族掏银子的事,只能自己代替他干。 总有人要背负骂名,这种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干,早就不在乎了。 只是现在忽然钻出来一个人,搬一张板凳坐在自己身前,跟那些人唇枪舌剑,把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舀起来泼回去,泼不回去就挎着自己的肩跟自己一块被骂。 “不后悔。” 樊芩咧着嘴笑:“这些银子说到底是从百姓手上得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不后悔。” 她侧脸迎着光,鬓边细密的绒毛都光照的透亮,因为刚在地上打过滚,她气息还有些杂乱,小脸染上一抹粉色,仿佛一颗任人采拮的蜜桃。 更遑论她泛着莹莹水光,一颦一笑都潋滟旖旎的含情眼和粉嫩唇瓣。 萧祁深沉的视线落在她唇瓣上,其实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看见两瓣唇一开一合。 下意识的,他向女人凑近,低语:“后悔也来不及了。” “嗯?” 樊芩疑惑的发了个鼻音,视野忽然被一只大掌盖住,后脑也不知何时被人扣住,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声音被温热的吻堵住。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