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沙发上,一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人回过头来。 那人剃着寸头,穿着白t恤,身材高大,长得周正而温文尔雅, 当然,这只是外表,实际上他不修边幅,衣服穿脏了就扔盆里,顾司不洗,他放臭都不会洗。 什么,你问没衣服穿怎么办? 最后那件一直穿不就行了。 他看见顾司进来,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贝齿。 正在抠脚的手在牛仔裤子上擦了擦说:“少爷,回这么早啊?今天挣了多少钱?你不是说下班后要捡一袋塑料瓶增加收入提高我的生活质量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瓶子捡够了吗?晚上吃什么?我要的韭菜炒鸡蛋买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顾司愣了下,喊了声:“赵爷,你怎么在这?” 这人叫赵竭。 平时顾司喊他赵爷,以顾名新的名义给他画饼,不管对方信没信,反正赵竭也挺客气的喊他少爷。 住筒子楼的少爷,挺讽刺。 顾司猜对方大概也晓得自己是忽悠他的,但或许又抱着一丝翻盘的希望。 反正对方不拆穿,他就假装不知道。 就这么搭伙搭了快九年了吧。 搭伙的原因很简单,他有父亲,去不了孤儿院,可别人又联系不上他父亲。 那种水很深的黑心孤儿院,他也不想去,怕去了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上学以及很多事都需要监护人,而赵竭没地方住。 顾司也不怕赵竭会坑他什么,毕竟他早已一无所有。 不过赵竭还是坑到了他。 因为这人太懒了,光吃不干活,顾司还得养他。 起初顾司也想过再物色一个监护人。 但在他找到前发生了一件事。 学校里一个家里很有钱的学生看他不顺眼把他打了。 校园霸凌这种事其实很常见。 别人不喜欢你其实并不需要原因,你普通的穿着,出众的容貌,瘦弱的身型,低调不合群的生活...都能成为他们看你不顺眼的原罪。 反正只要欺负到你,他们就能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起初,只是扔他作业本,往他桌子椅子上倒胶水,他把这事告诉了老师,因为没造成伤害,老师和稀泥。只口头教育了下那人。 放学之后,那人就找了几个社会上的几个小流氓打了他。 他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从来只关心今天吃什么赵竭,忽然就爆发了,他问清楚情况后拿着椅子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抓了几个黄毛,都是参与过打他的小流氓。 小流氓跪着喊他:哥,磕着头说对不起。还说要替他报仇... 后来,那个有钱的学生不久后也转学了... 从那以后,顾司再也没想过换掉监护人,按时洗衣服,下课就打工,几乎把他当大爷供着。 他倒是成了名副其实的赵爷。 此时赵竭一脸奇怪的看着顾司:“我不在这那该在哪?难道你想让我出去打工?可不是你说我什么都不用做,你也让我吃饱的嘛?” 这确实是他给赵竭的承诺,顾司一阵恍惚,诶?他站在这干什么呢?他看了眼窗外,天黑了,哦,该吃饭了。 他将背上和手里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同时手顿了一下,他为什么会背两个包? 他手按在背包上,刚准备打开,赵竭一把扯过包说:“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是打工店里的临期食品吗?” 赵竭拿起包,拉开拉链,将里面的面包,压缩饼干往外拿。 哦对,他今天是在蛋糕店打工,如果有临期的面包和边角料,他会带回来。今天是有几个大客户订了个超大蛋糕,剩下的边角料很多,所以他拿了不少。 赵竭这个人饭量大,不知道节制,给他多少都吃得下,今天拿回来的东西明天大概渣都不剩了,于是顾司赶紧拿着另一个包往自己房间走,他得藏一包,当做明天的伙食。 他将包放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用冬天的衣服遮起来。手中摸着冬衣,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又愣了下。 刚刚赵竭穿的短袖,自己为什么要穿羽绒服? 自己是有什么病吗?他脱下羽绒服,也盖在了背包上,将包完全遮住了才放心的出去。 “少爷,你说话到底算不算话的?说好今天两菜一汤的呢?又忽悠我!你都这么大了,要努力挣钱啊,不能让赵爷我天天跟着你吃边角料!” 就这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包装袋,顾司拿着扫把开始扫。 赵竭抱怨着,又撕开一包面包,边吃边说:“对了,少爷,你爸是不是要回来了?” “嗯。”顾司扫着地漫不经心答,他对爸这东西没什么感觉,他爸应该也是一样,要是有一丁点感情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自己。 “我记得就是今天吧?他约你哪见来着,金桂酒店对吧?” 顾司回头看了眼日历,世界历3390年8月12号,对,今天是顾名新约他过去的时间,不过是约的晚上九点,这种时间肯定不是喊他去吃饭的。 对方的敷衍态度让顾司并不是很想去。 赵竭又说:“别人是顶级富豪,肯定事务繁忙,能抽出时间见你说明他还是在乎你的。” 顾司垂着头,扫着地,想来想去觉得有点道理,别人一分钟几百万的人,能抽出时间让自己去见一见,自己还要怎样?难道自己很值钱,能值几百万几千万?当然不值。 赵竭又幽幽的补充:“人还是得要有亲人的,当绝户容易被人吃。” 顾司终于抬起头,乖巧而讨好的笑道:“赵爷,你不就是我的亲人吗?” 赵竭一愣,继而又满脸嫌恶与不耐:“你觉得我是很喜欢天天吃面包馒头咸菜泡面吗? 我当然是等着你爸回心转意回来找你,这样才能找他要照顾你这么多年的补偿。 你真当我是亲人就赶紧去找他帮我要房子要车子要票子!亲人?嘁!你能当钱花吗?” “嗯,马上就去。”顾司显的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这本就是他给对方画的饼。 大家本都是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既然撕破脸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他没再多说什么,拿着手机出了门。 他确实得要钱,他还没有成年,打零工的钱太少了,连吃都吃不饱,他还要上高中,上大学,这样才能找个好点的工作... 筒子楼隔音不好,窄小的楼道里有邻居们炒菜的起落声,有大人与小朋友的欢声笑语,也有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声音。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八月的夜风依旧是热的,知了吵吵闹闹很烦人。 顾司用手机刷了辆共享单车,他慢悠悠地骑着车,灯火通明的喧嚣街道上,有人牵手散步,有人在饭后遛狗,有人跳着广场舞,有人在路边摊买了个卷饼后快速闪进一旁已经亮着灯的办公楼... 还有人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倒下了,极其中气十足的嗓门,“痛苦”的喊道:“小伙子!你怎么撞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