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打了一场霜,墙下几盆菊花都蔫了。 程夫人看着糟心,挽起袖子亲自拾掇起来。 正准备去衙门里的程文惠见状道:“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做即可,你腰又不好,何必亲自劳累?” “我听说陈阁老的夫人喜欢这金丝菊,特地让人留了几盆,就等着这两日等陈夫人得闲送上去,这个样子怎么送得出手?” “操心这个作甚?”程文惠不以为然,“这次乃都御史冯大人极力举荐我,冯大人与陈阁老又是同乡,此番定然十拿九稳,不须你做这些了。” 程夫人面有惑色:“这次真的成吗?我心里还是没底。” “再不成就没天理了!”程文惠说着把袖子一扬,“我程某人比谁比不上?!” 程夫人叹气。 “母亲,母亲!” 这里正说着,少年郎的声音传进来,老二程谚一路撒丫子冲进来了:“母亲,父亲,外面来了个姑娘,说是,说是奉姑母之命而来!” “‘姑母’?!” 程家夫妻同时惊呼,然后两人跟见了鬼似的相视一眼,脱口道:“你姑母都已经过世十多年了,你还有哪门子姑母?!” “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隔院的老大程谊闻声,也捧着书卷走过来了。 “不知道啊!”程谚看着他们道,“那姑娘我也不认识,但看着却有几分眼熟!” 程文惠只有一个妹妹,十多年前就死了,而且跟妹妹的夫家也断了来往十几年了,听说还有人冒着妹妹的名头来找,下意识就觉得是前来招摇撞骗的,当下就想让人打发出去。 此时一听来人还有些眼熟,他又愣了。 程夫人道:“人在哪儿?” …… 陆珈此番只带着青荷,本来还想带上沈轻舟的,但他不肯来,也就算了。 此时她站在程家前院,环视打量着这个院子,力图从脑海里搜刮出一点幼年的痕迹。 可惜实在乏善可陈,本来她从前就来的少,母亲死后,她就更加没有来过。 “你是?” 影壁那边传来了疑惑的询问声,一大群人走了出来,陆珈一眼就认出了程文惠,站在他旁边的妇人,那就不用说了,必然就是她的舅母程宁氏。 陆珈带着青荷上前,然后提裙下拜:“舅舅舅母在上,请受外甥女一拜。” 她这个头刚磕下去,前方的程文惠蓦然就吓得一个倒仰,差点被自己掀翻在地上! 旁边的程夫人也是目瞪口呆,一口气停在心口,去扶丈夫也不是,来扶地上的陆珈也不是! “这是怎么搞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谊兄弟好些,虽然懵懂,却也眼疾手快地把老爹给扶了起来。 程文惠可真是比被雷打了还要懵! 他妹妹死了十多年了,这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外甥女? 刚才不是还只是说来给他妹妹捎话的吗? 捎话就已经很离谱了! 怎么早就已经在九泉地府的妹妹还能给他送来个外甥女?! 就算有——他仅有的那个外甥女,不是已经失踪十年了吗?失踪的时候她才五岁,一点活命的本事都没有,后来这么些年也没有丁点音信,十有八九也是死了! 这年头的骗子还真敢编,什么人不去骗,居然骗到了他的头上? 她怎么不干脆说是他祖宗回来了?! “你,你给我起来!” 他指着陆珈。 “多谢舅舅!” 陆珈甜甜地喊了一声,轻巧的站了起来。 程文惠又是被气的一噎。 他奶奶的冲她喊得这么热乎,今儿没个百八十两银子,是不是打发不出去了?! 他深吸气:“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不学好!你哪里来的,赶紧给我回哪里去!念在你年岁不大,本官网开一面,就不给你告官了!” “舅舅!”陆珈把额头上的刘海抹开,把脸探过去:“你不觉得我眼熟吗?你看看我的眉毛眼睛,再看看我的鼻子嘴巴?小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认出我来有那么难吗?” 她脸凑过来的那一瞬,程文惠就往后跳了。 程夫人搁旁边一看,心里头倒是咯噔一声,再次目瞪口呆了:“这,这……” 这什么,她却是没说出口了。 毕竟她是个佥都御史夫人,就算是再惊讶,她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 但她心里头却已经闹翻天了,这张脸,上半张就像他们的妹夫,下半张脸像极了他们的妹子! 而这样的一张脸,十年之前他们是曾经见过的! 虽然那是缩小版,那模子却还在! 这就是他们的外甥女啊! 被陆阶那个奸贼弄丢了的外甥女陆珈啊! 程文惠此刻却也是愣了,哪怕他记不得妹夫那个狗贼,也不可能记不得自己的妹子。 这张脸的确让他心慌了! “舅舅,舅母,二位若还是不信我,不如看看我这个。” 陆珈从袖子里将玉佩取了出来。 程夫人一见这个玉,脸色彻底变了! 这是陆珈的玉,她见过的! 她一把抓住了丈夫的手臂:“是她!真的是她!……” …… 片刻之后,陆珈带着青荷在程家的正堂里落了座。 程家四口坐在他对面,一个个身姿挺得笔直,如临大敌。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就这么坐了半晌之后,程文惠手持着那块玉,脸上的震惊还没有完全褪去:“当年你不是——” 陆珈扫了一眼门口的下人:“舅舅的问话,外甥女岂有不说之理,只不过今日外甥女登门而来,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陆家。” 程文惠会意,挥手摒退所有的下人,然后看向对面:“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也不知道你回来?” “正是。”陆珈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如今最相信的人只有舅舅舅母,因为你是我母亲的骨血至亲,没有比你们与我更亲的人了! “所以回京的第一件事,我就到这儿来了。” 程家夫妻凝眉相视。 旁边坐着的程家兄弟也面面相觑,默默的打量起陆珈来。 程夫人出声:“那你且说说,当年你是怎么走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