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四牛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阵阵暖意，脸颊当即浮现出两朵可疑的红晕，偏头瞥了身后的女子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脑中的思绪也乱得像一团毛线。 　　 俩人都没再说话，寂静的夜色中，偶尔听见奇怪的声音也没觉得害怕，那萤火虫更是一路相送，将他们送离了小山。 　　 三匹小黑马并行着，一路上温顺得不行，秦以柔也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并没有询问关于马的事。 　　 她虽处在青楼内，但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 　　 那些青楼的常客贵公子们，除了喜欢找花姑娘外，最喜欢的就是玩马，越是贵重的马，他们越喜欢。 　　 秦以柔对这三匹小黑马可太熟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三匹黑马以性烈和昂贵出名，被贵人圈疯狂争抢。 　　 那姓林的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显摆三只小黑马，还会邀她到马场，当着她的面用鞭子鞭打这三只被捆在高台上的小黑马，而每每听到小马们的嘶喊声，那些人都会哈哈大笑。 　　 他们的这种恶趣味，令她嗤之以鼻，并不屑与之为舞。 　　 但她也从未帮小黑马们说过任何好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跟小黑马的处境是一样的，终有一天，她也会像小黑马一样任人鞭打凌辱，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秦以柔虽没替小黑马们说过话，但却会在它们挨完打、在那些贵人们玩尽兴后，独自去寻一些干净的草和水喂给它们，在它们面前长嘘短叹，唏嘘人情世故，感叹世风恶趣。 　　 小黑马们遍体鳞伤，她的心也跟着变成一块铁石，她自顾不暇，每日都要想着法子保全自己…… 　　 秦以柔再回想自己这几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窝囊了…… 　　 可就在今日，在替老鸨去拿卖身契时，她做了这几年以来唯一大胆妄为的事…… 　　 想到这，她的眸子不由得一暗。 　　 她能做的都做了，也不知那些姐妹们能否重获新生…… 　　 一眨眼的功夫，俩人就已经到了城内，此时已是深夜，主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影，只时不时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成四牛十分庆幸，毕竟带着这三只闯大祸的小黑马在街道上行走可太招眼了，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得成为闯祸精们的帮凶。 　　 他心里早已做了决定，要把三只小黑马藏在驿站内，反正那驿站是顾老板的，顾老板是自己人，肯定会帮着他们，恰好驿站内也有马厩，养三匹小黑马绰绰有余。 　　 想着待这两日，寻个合适的时机把单召邀过来，带他去看马…… 　　 这三匹小黑马可是绝佳上品战马，这一站简直没白停。 　　 成四牛一想到这些，心里乐滋滋的，连驿站近在眼前都没察觉到。 　　 “四牛？是四牛吧？” 　　 “应该是的。” 　　 “孩子他爹，我怎么看不清啊？” 　　 “孩子他娘，天这么黑，看不清很正常！” 　　 “是嘛？四牛那臭小子怎么回事？怎么不理咱们啊？” 　　 他们都招手叫唤大半天了，整个驿站周围也只有他们的声音。 　　 “四牛，前面好像有人……” 　　 最后还是秦以柔出声提醒了他…… 　　 成四牛回过神，入目就是河旺夫妇俩背光站着，互相搀扶着对方，翘首以盼。 　　 看到这一幕，他心中一喜，当即抬手挥着胳膊，高声喊道：“爹！娘！我们回来了！” 　　 河旺夫妇俩闻言，对视一笑，当下也十分激动。 　　 秦以柔听到他的话，心中一紧，整个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一会，小黑马停了下来，成四牛利落的跳下马，拉她下来。 　　 秦以柔站定后，第一时间上前，恭敬的欠身行大礼：“见过夫人、见过老爷。” 　　 她这大礼把三人吓得不轻，成四牛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愣愣的看着她。 　　 “哎呀姑娘！” 　　 柳青青急忙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扶起，哭笑不得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和四牛他爹都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 　　 她见到秦以柔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顺心，合眼缘。 　　 好似跟那种招人厌的青楼女子不太一样，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也在瞬间变成了好感。 　　 月光洒在她白色的素衣裙上面，将她衬得无比清冷，偏偏那姿容又是如玉般招人。 　　 她一身白素衣纤尘不染，再配上明亮的眸子和嘴角挂着的一丝恬淡的笑容，每一处都长在了柳青青的心巴上。 　　 “秦姑娘一路颠簸，累了吧？” 　　 秦以柔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累的，多谢夫人挂心……” 　　 “哎呀，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就别这么喊我，喊我婶婶就好！” 　　 柳青青打断她的话，与成河旺对视一眼，朗声道：“我和四牛他爹就是山野村民，每次听到别人喊什么夫人和老爷都觉得别扭。你呀，就别学那些人这么喊了，就唤我们一声柳婶、成叔，我们听着也舒心。” 　　 秦以柔闻言，眼眸弯弯的，笑着乖巧道：“柳婶、成叔，以柔多谢你们的收留之恩……” 　　 柳青青笑道：“好孩子，别说那么多了，咱先进屋，这热腾腾的饭菜都准备老久了，就等着你们俩呢！” 　　 成四牛闻言，摸着肚皮叹道：“那可太好了！我都快饿扁了！” 　　 河旺夫妇俩笑着斥了他一声，紧接着没再搭理他，热情的拉秦以柔入驿站。 　　 成四牛的心情是又高兴又复杂，纳闷他爹娘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刚刚还气他擅自做主买了人家姑娘，现在姑娘来了，他们眼里又没他了，只有那姑娘…… 　　 成四牛挠了下后脑勺，哑然失笑，摇摇头，独自将三匹小黑马拉去马厩，最后才回屋寻他们。 　　 河旺夫妇俩这会已经招呼着秦以柔吃上热乎饭菜了。 　　 小玖玖和成小五原本是已经睡着了，听到声响后，俩人的眼睛，一个瞪得比一个大，麻溜的爬下床榻朝饭桌那跑去。 　　 秦以柔见到两个小家伙，十分开心，刚想开口打招呼，俩人就齐声奶奶的唤道：“四嫂嫂～～～” 　　 这一声“四嫂嫂”把屋内人吓得大惊失色。 　　 “咳咳咳……” 　　 成四牛还没咽下的肉，呛得他直咳嗽，一直灌了好几碗水才缓过来。 　　 成小五也就罢了…怎么两岁的小玖玖也这么叫人？ 　　 这两个小家伙跟商量好似的…… 　　 秦以柔更是难掩羞涩的面容，手足无措，环顾四周，放下碗筷就差没把脸埋到地底下。 　　 “别乱喊！” 　　 成四牛缓过劲赶紧呵了一声，跑过去捂住两个小家伙的嘴，没好气道：“都给我叫姐姐！” 　　 两小只对视一眼，那水灵灵的眸子里闪着无比精明的光，笑嘻嘻的就是不肯改口。 　　 这一系列举动把成四牛也弄得摸不着头脑，满脸羞愧。 　　 河旺夫妇俩则是震惊的对视一眼，视线在俩人间来回转。 　　 说老实话，他们是真没有把这俩凑一对的想法，至少在那声“嫂嫂”出来前，俩人毫无杂念，一心想的是该怎么用委婉又不伤人自尊的法子同人讲收留的话。 　　 但是这会…… 　　 柳青青先是错愕震惊，再是思考，最后反倒是有点欣喜。 　　 只是人家姑娘…… 　　 “以柔啊，你千万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的。” 　　 柳青青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笑着安慰旁边的女子。 　　 “你别担心，我们家可没什么恶俗，绝不会因为买下你就逼着你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 　　 秦以柔闻言，赶忙望向她，摆手道：“不是的婶婶，我没误会你们，只是…只是我……” 　　 她犹豫的看了成四牛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咬牙道：“只是婶婶…我在青楼里待了五年…我怕你们嫌弃我……” 　　 她自己也知道“青楼”这个前缀，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污名，一旦扣上，这一辈子都别想嫁什么好人家，顶多运气好的，混到了个妾的名头，但大多也只能是个外室…… 　　 想到这，她真是觉得无比自卑，手指搅着衣裙，感觉浑身火辣辣的。 　　 这时，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突然附在秦以柔的手背上，惊得她蓦然间抬眸望过去，对上了一双水灵灵又十分天真纯粹的眼眸。 　　 是小玖玖。 　　 小玖玖笑得眉眼弯弯，张开胳膊抱住她，蹭了蹭，奶呼呼道：“姐姐～香～姐姐～好～～” 　　 就这么简单的、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把秦以柔的心捂得暖暖的。 　　 柳青青见状，眼眸里迸发出柔光，温声道：“秦姑娘，你可别小瞧我家这女娃娃，别看她只有两岁，实际看人可准了，她喜欢谁，那人保管就是个大好人！” 　　 小玖玖的心里喜滋滋的，得意的翘着脚丫子，几乎整个人都扑在秦以柔身上。 　　 成四牛见状，赶紧见缝插针的解释道：“娘，秦姑娘说得不对，她是被迫流落到青楼的，那些人用她的弟弟威胁她，她迫不得已才会进入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