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外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手里捧着碗，都是来排队领粥的。 　　 许多人家已经没有一粒米了，哪怕之前藏了一些，也都吃干净了。 　　 他们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了，连耗子洞也没放过，如今除了求助官府，他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如果城门开着，他们还可以去野外挖野菜，去山里打猎，总能有点东西垫肚子。 　　 “怎么回事？这粥怎么越来越稀了？这一碗汤水里能有几粒米？” 　　 “是啊是啊，官爷，这样的稀粥和喝水有什么两样，根本吃不饱啊！” 　　 维护秩序的士兵也不是好脾气的，丢下勺子吼道：“爱要不要，不想喝就滚！” 　　 没人敢再质疑官府，他们都知道，官府肯拿出粮食分给百姓，已经知道他们走投无路，再不放粮，百姓一定要造反。 　　 袁震家里排老三，前头两个哥哥都参军去了，他作为幺子，被父母就在身边尽孝。 　　 可以说，两位兄长去了就几乎不可能回来，所以哪怕家里已经领了食物，他也不敢多吃，宁愿来官府门口排队领粥。 　　 等队伍排到他时，他双手捧着大碗递过去。 　　 士兵看也不看，从桶里舀了一小勺汤水倒给他，然后就摆摆手，“可以了，下一位。”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大哥，好歹您从底下舀呀，这样的粥水清澈见底，哪里能顶饿？” 　　 “少废话，没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都给你了后面的人吃什么？” 　　 “就是就是，装好了就快走吧，没看到后面还有老长的队伍，大家还饿着肚子呢。” 　　 有人认出他来，大声质问：“袁老三，你那两个哥哥不是参军了吗？参军领的粮食可比我们多多了，你怎么还来这里领粥？”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朝袁震投去一个鄙夷、愤恨的目光。 　　 明明只是一碗清澈的粥水，大家却觉得他不应该分走属于自己的食物。 　　 就连那分粥的士兵，也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碗，将粥水倒回桶里，砸了他的碗，愤怒地骂道，“最烦你们这种贪心不足的小人，快滚！” 　　 袁震羞愤非常，低着头跑开了。 　　 他才刚走出街口，迎面看到了浩浩荡荡走来士兵们，前方几匹快马在他面前停下。 　　 他第一反应是，贪官要来杀人了。 　　 早先就有听说，贪官可能养不起这城里几万百姓，可能会大开杀戒。 　　 他喉咙动了动，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林东伸出长矛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人怎么回事？想单枪匹马阻拦我们？” 　　 袁震惊恐地说：“不不不，我没有……” 　　 “那还不赶紧退到一边！” 　　 “将军，你们是……是来杀人的吗？” 　　 “废话，我们辛苦攻进城，不就是为了杀贪官吗？” 　　 “你们是朝廷的兵？”袁震欣喜地问。 　　 问完他脸色一白，想起了自己刚参军的两位哥哥。 　　 既然朝廷的兵已经进城，那说明城门一定是被攻破了，他的两个哥哥也一定死了。 　　 他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满腔怨恨，然后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林东，将他从马背上推下去。 　　 林东摔倒在地上时都惊呆了，他想过会有人反抗，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啊！ 　　 全军都看着呢！ 　　 他的脸面啊！ 　　 林东恶狠狠地掀翻身上的人，握住他出拳的手腕，用力一扭，反将他压在身下。 　　 还没开口审问，林东就被他的眼泪吓到了。 　　 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哭什么？”他问。 　　 袁震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他吸着鼻子，大声喊道：“大哥二哥，你们死的好惨啊！” 　　 “你大哥二哥谁啊？” 　　 这时候，从队伍的最后方跑过来了两个人，正是袁震的兄长们。 　　 他们隐隐听到弟弟的哭声，跑过来一看，还真是他。 　　 两人连忙将人扶起来，“都是误会！误会！” 　　 等他们将弟弟拽到路边解释一番，袁震才发现是一场误会，臊的脖子都红了。 　　 得知他们进城是为了抓贪官的，袁震握住哥哥们的手说：“我大概知道那贪官在哪。” 　　 “你怎么知道？” 　　 原来，这几天袁震都有响应官府号召，每天都在给官府办事。 　　 袁震年轻，被分到了干苦力的那组，他们一组一百余人，用三天时间挖通了一条地道。 　　 他们进地道前都被蒙着眼睛，出口那段也不是他们挖的，所以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地道的位置在哪。 　　 但袁震不同。 　　 他从前读书的私塾就在那附近，从小在那一带玩耍，连哪里都狗洞都知道。 　　 “走，你带我们去，如果能抓到那贪官，我们可就立大功了！” 　　 袁家三兄弟追上大部队，他们找赵为迳说了情况。 　　 林东记仇，不客气地问：“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袁震立马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刚才冒犯了将军，请将军责罚！” 　　 林东吓一跳，这一口一个将军，让龙武军们怎么看？ 　　 “你……你赶紧起来！”他把袁震拉起来，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真是把他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全都败坏了。 　　 赵为迳和安容锦对视一眼，安容锦说：“事不宜迟，不如兵分两路。” 　　 赵为迳也是这意思，将林西和林东都分派给安容锦，让她带人去密道入口处，而他自己带着另外一半人去出口处守株待兔。 　　 按他们的猜测，此时季泓博应该已经带着家人携款潜逃了。 　　 衙门外，有百姓跑来大声宣扬：“城门破了，朝廷的兵马进城了！” 　　 “什么？” 　　 “走走走，快回家去。”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再坏也不会比饿死强，总不会比官府里那位更刻薄吧？” 　　 “嘘，他还没死呢。” 　　 季泓博的名声在江南东道是人人知晓的，能止婴儿夜啼。 　　 衙门外顿时空了，士兵们守着剩下的粥面面相觑，这种时候，他们是跑还是留？ 　　 按理说，他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应该不会被朝廷当叛军杀了吧？ 　　 安容锦带兵路过此处，看到了那几大桶的粥水，每只桶里还剩一大半呢，赶紧命人抬走。 　　 一会儿抓到人就可以就地开吃了。 　　 衙门的士兵看到这群饿狼，全贴着墙角不敢动，就怕被当做小菜咔嚓了。 　　 安容锦指着他们恐吓道：“在这里好好待着，谁敢逃，本官灭了他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