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可春给太子递上湿巾和茶水,温柔体贴。 “恭喜殿下夺得魁首,您真是太厉害了。” 太子没搭话,甚至脸上连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汪可春见他一直望着看台那边,忧心忡忡地说:“殿下,听说郡主病重,皇上和皇后都去安国公府了。” 她拧着帕子,叹气道:“也不知谁传出来的消息,肯定是假的,殿下不用太过担心。” 太子一时间想了许多。 如果安容锦病重,那她肯定无法嫁人,自己在龙武军中的局面会更加尴尬。 他丢下汪可春,带着随从骑马追上去。 “殿下,您去哪儿?”汪可春追着问。 可是太子没空理她,才一眨眼功夫,她就只能瞧见马尾巴。 她跺了下脚,冷声说:“该死的安容锦,怎么还不死呢?” 如果安容锦死了,她是否有机会争一争太子妃之位呢? 圣驾才到安国公府门口,就见一匹快马从前方奔来。 马背上,安国公远远地跳下马背,直冲府内。 元伯听说圣驾到了,忙带着府里的乔姨娘出来迎接,结果眼前人影一闪,竟是老爷回来了。 他跪在门外,见帝后相携入府,并未怪罪安国公的无礼之罪,暗暗松了口气。 乔姨娘许久才回过神来,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国公爷一定以为是我没照顾好郡主。” 元伯安慰道:“姨娘快进去吧,府中还需您来待客。” “可……那是皇后娘娘啊。” 皇后娘娘一直将安容锦当做心头肉,如今安容锦不好了,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没多久,一群人涌入安国公府,朝廷高官、皇室勋贵,全是乔姨娘想结交之人。 但今日,他们来府上的目的只有一个。 安容锦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脸色苍白,看着就不是康健之人。 安国公在床边摔了一跤,趴在床边轻声呼唤:“闺女……闺女……爹爹回来了。”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睛。 屋内跪着一地的丫鬟,没人敢说话。 皇后刚进来就大声质问:“太医呢?还有那个给容锦治病的郎中呢?都去带过来!” 孙文采就在隔壁,刚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暗道:这回要被那丫头害死了! 等他跪到皇帝皇后跟前,还有心情偷偷打量着这两位天下至尊。 皇上的面相看着不太好啊。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 “你就是给郡主治眼睛的铃医?哪里人?” “回皇上,草民生于苗疆,是汉人。” “哦,是你给郡主治的眼睛?郡主为何变成这样?” 孙文采将额头抵在地上,“启禀皇上,草民跟郡主说过的,她的眼疾源于脑子,需要让血液畅通,或许有两成机会恢复。 草民不建议郡主治疗,可是郡主不听啊,她一定要尝试,所以草民只能配了药水让郡主每日药浴。 或许是药性太强,郡主身体娇弱,就有些扛不住。” 孙文采在心里把安容锦骂了一遍,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也不知道她好端端地为何要装重病吓人。 安国公伸手摸了一下闺女的额头,发烫的,而脸颊却是冰冷的,她紧蹙着眉头,一副难受模样,枕头上还有触目惊心的红点。 他的心情跌入谷底,起身拔刀架在孙文采脑袋上。 “说,谁派你来害我闺女的?” 孙文采缩了缩脑袋,无奈地回答:“回国公爷,草民没有害郡主。” “她眼睛瞎了五年了,太医郎中看了不知道多少,从未像这样过,不是你害的是谁?” “草民的方子没有问题,可以请太医验证,也许是郡主的身体暂时承受不住药性,过几日会好的。” 没人信他这番鬼话。 他们有眼睛看,安容锦这样子,进气少出气多,怎么看都不是长命之相。 皇后命人放下床帏,掀开安容锦的被子,又解开她的衣领看了一眼,脖子以下的肌肤没一块能看的。 她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倏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皇后的手。 躺在床上的安容锦朝她飞快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恢复了昏迷不醒的模样。 安皇后愣住了,重重地捏了下自己的脸。 “嘶……”痛的。 她没看花眼。 她回想起自己曾经给安容锦带过的一句话,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是知道自己提出退亲,皇上不会答应,才剑走偏锋的吧? 安皇后哭笑不得,这死孩子,怎么敢擅自做主? 安国公知道吗?看他刚才那模样,想必是不知道的? 她连自己亲爹都骗,就不怕安国公承受不住? 她红着眼出来,对皇上摇了摇头。 屋内安静下来,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似乎在等一个判决。 没过多久,太子和太医一前一后进来。 安国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老丁,快去看看我闺女!” 丁如山,太医院太医令,只比上官礼低一级,也是医治安容锦的主要太医之一。 他是军医出身,与安国公有过命的交情。 丁太医进去给安容锦诊脉,脸色变了数遍。 “这……这脉象……怎么如此奇特?” 他从未诊过如此复杂的脉象,虚弱中隐藏着一股生机,明明是将死的脉象,可却透着一股生机勃勃来。 他又看了郡主的五官和肤色,出来对各位主子说:“臣还需要看过郡主这段时日的用药情况。” 不等孙文采答应,清灵已经主动送上几张药方。 丁太医仔细看过后,眉头一直皱着没松开过。 此人用药如此大胆,到底知不知道他医治的是当朝最尊贵的郡主啊? “以臣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前面两张药方并无问题,只是用药量稍微大了些。 但这第三张药方,恕臣无能,看不出里面的门道,只判断出几味散淤血的药材。” 孙文采老神自在地说:“太医所言不错,此药方就是为了激发体内血液的通畅,口服效果太烈,所以我让郡主每日药浴。” “药浴?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药浴的作用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你不曾让人检验过就给郡主用了?” 孙文采理直气壮地回答:“上哪找个和郡主一模一样病情的病人来试验?” 他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摆摆手说:“我孙文采治病,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妄下判断的,郡主的眼睛可治。” 安国公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咬牙切齿地问:“这就是你的可治?” 如果可治,他女儿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噗……”床上的人猛地喷出一口淤血。 几人同时冲过去,只见珍珠白的缎面被子上星星点点,染着触目惊心的红。 “容锦!” “闺女……” “太医……” 太子在一旁急切地问了一句:“太医,郡主的身体能好吗?” 安国公瞪了他一眼,“当然能好!太子莫要诅咒我闺女!” “安国公息怒,太子也是关心瑶光的身体。” 皇上心下计较起来,看这模样,安容锦就算不死,以后也难好起来了。 太子妃之位乃国之社稷,以盲女为太子妃已经是朝臣难以接受的了,如果他执意要让病重的安容锦嫁给太子,天下人都不会答应的。 太医给安容锦塞了一颗护心丸,起身跪下说:“皇上恕罪,臣,无能为力。” 里里外外哭声一片。 安国公撩起袍子跪在皇上面前,“臣有一请求,求皇上答应。” 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别开脸,道:“兄长不必多礼,起来说吧。” 安国公跪着没动,“请皇上收回赐婚圣旨,解除容锦与太子的婚约。” 皇后踉跄了一步,坐在一旁默默抹眼泪。 但她并未阻止。 作为母亲,这种时候,她不可能拿自己儿子的将来赌气。 皇帝一方面很满意皇后的识大体,另一方面,也遗憾自己的计划夭折了。 “朕,并不想答应。”他无奈地说。 “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安国公磕了个头,情真意切地说:“皇上对臣女的宠爱世人皆知,可臣不能让她成为圣朝的罪人。” 太子嘴唇动了动,往床上瞥去一眼。 虚弱苍白的安容锦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和张扬,显得那么柔弱无力。 她从前总是和自己作对,在外人面前也从不给他面子。 哪个男人不喜欢乖顺温柔的女子呢?她如此尖锐强势,总是让他无地自容。 如果早知道她的生命如此短暂,自己应该善待她的。 “皇上,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事关国柞,不可感情用事,是容锦无福,承受不起如此福气。” 安国公并不知道女儿在装病,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好的退亲理由。 就算他闺女不长寿,他也希望她能葬在安家祖坟,而不是进赵家的门,成为别人家的媳妇。 “太子,你的意思呢?”皇后突然问了一句。 太子将目光收回,低头不言语,他的沉默已经表达了一切。 皇后心寒了。 她想要将安容锦纳入羽翼下护着,想要让太子护着她一生。 可在她的病床前,太子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果然是强扭的瓜不甜。 她一锤定音:“那就退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