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荆白却没有笑,直视着他,神色宁定,道:“可你没有说错。” 其他人的纸人都是自己的分身,唯独他的是白恒一。他肯定是想了什么办法。 虽然是失忆前的他的选择,可自己会这么选,荆白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如果白恒一死了,而进入某个“副本”中,能有机会再见一面……莫说失忆之前,即便换到现在,他也会这么做。 他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是这么算的。”白恒一却不容他继续想下去,语气十分认真,道:“我不是说过吗?能遇见你,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还能再遇见一次,那就是第二好了。再说我都死了……你不擅自,难道还能问我一声?” 他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我那句话,纯属我得陇望蜀、得寸进尺,贪心不足、欲壑难填……” 他侧首注视着荆白,毫无停顿地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蹦到荆白终于忍不住开始瞪他,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不开玩笑了。虽然你忘了,可白恒一这个名字是你起的。你每次说这三个字,我都特别高兴。怎么算都是我大赚特赚,我有什么理由不满意?” 荆白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才忽然说:“白恒一。” 白恒一没反应过来,说:“嗯,怎么了?” 荆白摇了摇头,见白恒一还在等他的下一句,就说:“你想听,我可以多叫几遍。” 白恒一心里一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用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荆白注视着他微笑的眼睛,原本柔和下来的神色忽然滞了一下,好似看着白恒一忽然令他想起了什么事情。他重新坐直身子,神色变得肃穆。 白恒一犹带不解,见他郑重其事地问:“你真的别无所求了吗?哪怕对我?” 白恒一愣了一下。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他自觉已把能说的都已说了。 命数他强求不来,也无可挽回。对他自己来说,此时确实已经别无所求。他只想和荆白静静度过剩余的时刻。 可荆白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中除了严肃,似乎还有几分疑惑。 没等他开口,荆白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唇线便抿直了。 “真的没有?”他凝视着白恒一,目光是一种久违的锐利,试图从白恒一的神色中找到破绽:“我一定有什么事情没完成,我能感觉到。” 而且一定是关于白恒一的。不是别人,一定是他。 因为荆白只是看着他,就越来越感到某种空虚和急迫感。一定还有关于他的未竟之事……可到底是什么? 或许出去之后他能想起来,可此时此刻,他更想听到白恒一亲口说。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白恒一。白恒一从那双向来冷淡而清冽的眼睛里,看到他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深渊一般的疼痛。 有那样的眼睛,在白恒一看来,无论是堪称凛冽的神色,还是紧抿的唇线,都变成了难以诉说的委屈。 荆白的语气也变得很急迫,他用力抓住白恒一的衣袖,说:“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不能来见你。” 最后这句话让白恒一的思维陷入了停滞。他从没想过,荆白竟然是这样想的,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荆白看出了他神色中的惊讶与骇然,却反问道:“很奇怪吗?就算我必须从这里出去,就算‘塔’里我不能伤害自己,只要我还有‘副本’要过,只要我死在里面,就能来见你。” 白恒一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可、可是在副本里,死了就是死了。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根本不知道我还会——” 他说出来才意识到又绕回了一开始的问题,及时住了口。荆白这时的态度却平静如水,说:“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因为荆白这时已经明晓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来到这个副本里,无论是召唤出真正的‘白恒一’,或者是死在这里——总之,就能再见到他了。 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他出去了以后,自然也只会这么选。要么想办法在副本里见到他;如果死在副本里,就是殊途同归了。 他方才定了这样的心思,自觉心境已经通透,再看白恒一,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定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白恒一的心愿必须要问出来才行。否则就算要来见他,他也不能安心。 他这样坚持的态度,让白恒一方才惊得木了的大脑复又开始运转。只是他也在疑惑,他连没空给荆白重新做盏灯笼的事都记得,却想不起自己还托付过荆白什么。 明明死前只要了一个名字,也听到他叫了。虽然还有很多遗憾,但最大的那个遗憾早已了了…… 白恒一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骤然僵住。 不对,他不止向荆白要了一个名字。 他当时要死了。虽隐约察觉到荆白应该也喜欢他,但因荆白一向沉静冷淡,白恒一只当自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人生到处何所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他想,只要能留下一点印迹就好。 可对他来说,留下一点雪泥鸿爪般的印迹也是那么难。唯一知道“他”真正是谁的,只有荆白。他出于这样的私心,请荆白给他起了个名字,希望荆白能记住,至少让他作为一个人,能留下些许痕迹。 这是那个名字唯一隐含的意义。白恒一没说出口,只希望荆白能记得这个名字,那意味着他记得,在不同的皮囊下,曾经存在着同一个灵魂。 荆白现在失忆了,也心心念念自己有件事没做到,因此不能来见他,才那么着急。难道说的是……记住‘白恒一’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