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儿瞅一眼胡氏那张小鸡般有点懵有点媚的脸,再看一眼碗里的莲子羹。冷淡道:“谢谢夫人,我不爱吃甜食。” “我炖熬了一整夜,整颗的干莲子都熬成了莲蓉羹,爱不爱吃都尝一口呗。” “我刚刚吃过晚饭不饿。” “哎哟,刚吃过饭也不会连尝一口都吃不下吧?” “来,我看着你尝一口,喜欢的话我以后常给你熬。”说时端起羹,舀一勺怼到安歌儿唇边。 就在这生死攸关时刻,也喜兴冲冲进来报:“姑娘,崇赡少爷来了,在前头厅堂等着,请姑娘出去见面。” “啊,好,我这就去。”安歌儿舒了一口气,心里直谢崇赡来得太是时候,她对胡氏歉意福了一礼,“夫人,我先去见客人。” 胡氏端着碗追来,“哎哎哎,先尝一口再去嘛。” 安歌儿已经走到门槛边,突然故作忘了取扇子,猛转身撞上她的手臂,冷不防盛着羹的碗哐当一声落地。两人同时惊叫,往地上看,只见碎瓷片下流淌的羹汤冒着烟泡…… 这得下多浓的毒药才能如此见效,安歌儿瞥一眼光明正大署名来毒死自己的胡氏,蹙了蹙眉,佯装不懂,还关心道:“这么热的羹,没烫着夫人吧?” 胡氏心虚,忙道:“没没没。” “没烫着就好,随它吧,一会让也欢收拾就是。”说时抬脚跨过碎瓷、绕过胡氏,走进里头取了扇子,不容胡式回过神来,她和也喜快步前往正堂。路上安歌儿想,苏广图果然要我死,而且让胡氏做替罪羊。 她在正厅堂见到崇赡,不等崇赡说明来意,她先开口说急着出去买些去蚊香薰,借崇赡的马车带她出去一趟。崇赡很爽快答应了。 马车上安歌儿才问明崇赡此来目的。 “长渊让我转一封信给你。”说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安歌儿。 “他走啦?” “嗯,今早走的。” 安歌儿轻轻点了点头。侧身微挡崇赡视线,展开信纸看。 只见上面写着—— 车遥遥,马憧憧。 卿留京望月数星,吾南游寄语牵系。 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第二句……不是这样的,又改人家的句子,只有长渊才会这样。 安歌儿看完,神情若有所失,折起信纸放进衣兜里,抬手掀起窗帘望着街道。 崇赡抿了抿嘴唇,一脸歉意道:“对不起乐儿,我也是早上送长渊出城回到府上后才得知母亲和姐姐做了个霸道的决定。” “呃,”安歌儿明白他说什么,放下窗帘,回头道:“没事,我愿意的。” “你愿意?” “嗯。” “可,灵菀要你伺候她……” 安歌儿一愣,但也早有预料,“伺候谁我都愿意。” “早上我送长渊出城上时,他交代我照看你,我跟长渊说等母亲气消了再让你回私塾。他却说要是回私塾对你好的话他离开前就会安排妥当。他说不回付府对你更好,让我不必去说了。可如今……他一定不知道也没想到母亲和姐姐竟要你到府上做丫头。” 安歌儿内心动了一下,长渊是懂得如何保护她的,他心里清楚灵菀灵巧会欺负她。 她垂眸,手指绞着自己的手绢,轻轻呼了声叹息,道:“没事的,你也不必告知长渊,反叫他担心。” “我会跟灵菀好好谈谈,叫她待你好些。” “不,千万不,”安歌儿忙拒绝道,崇赡竟不懂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地盘要防守,她想了想道:“女子与女子之间有自己相处之道,一旦你插手,反而会拱火。” “拱火?我不懂。” “你待我冷若冰霜就好,就会平安。” “我不懂。” 唉,过几年等他娶了妻妾就懂了,安歌儿不再解释,她有自己的心事,刚才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她若再回苏府,苏广图肯定不会再让她活着出来。 思忖片刻,对崇赡道:“夫人和菀姐姐是崇赡哥哥的至亲,她们认为你该与站在一边才对。你要是现在就把我带回府,并告诉夫人和菀姐姐你亲自把我领回去交给她们处置,我想夫人和菀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为我与她们站一边而高兴?” 崇赡似乎突然明白安歌儿要他这样做的缘由。改变不了的事实,顺从也许会得到更好的结果。他连母亲这个决定也阻挡不了,他不想再空口承诺乐儿什么,只能到时能护则护。他怜爱地看着安歌儿道:“可,你就这样离开苏家吗?没什么要回去收拾带到府上吗?” “我是去做丫头!” 两人陷入沉默。 片刻,崇赡又问:“你不是说出来买香薰吗?苏家不见你回去一定会差遣人出来寻你,我要先送你回去道声别吗?” “不必了,送我回去,你怕再也不会见到我。” “为什么?” 安歌儿瞥了他一眼,崇赡小小年纪像个浑身浸透八股文的老古董士大夫,换长渊早就嗅到其中不对劲了。她嗤了声笑:“苏老爷会在乎一个乡下丫头回不回去!” 说话间,马车正好经过渊书局的街口,安歌儿忙叫道:“能带我去一趟书局吗?” “书局?” “长渊的书局。” “你知道长渊开的书局?”崇赡疑惑道,“可,那里是男子去的地方。” “暮色都浓了,还会有别人吗?” “这时辰倒是闭门了。”崇赡想了想,“好吧,正好我也要去拿本书,我和你去一趟吧。可是已经过了正门……” 崇赡吩咐赶马车的贴身童仆左耳把马车停到书馆侧门,他们从侧门进去。 那日长渊带安歌儿走正门,只参观了前部分出售笔墨纸砚的柜台和后面庞大藏书屋。今日崇赡带她从侧门进来,原来这边又是一栋独立的两层楼房,是封闭的格调极高的戏馆兼酒楼,厅面花、鸟、琴、棋、卧榻、玉石贵木雕的烟枪烟斗等,样样齐备,而且全不是市面俗货。 她不禁好奇问:“这——平日都是些什么客人来?” 问时,目光望向崇赡指的通往书局的门,那是一道不起眼的扇形门,没有书局和戏院两边都到过的人,在书局那本以为这边是闲置的后院,在酒楼以为那边是闲置的后院,其实两边都经营得火红。 崇赡答:“京城文人圈子无人不知‘渊‘书局藏书多而广,出售的笔墨纸砚也都是难寻的上好品质,许多文人来交费阅览书籍,也不少人前来购买或抵押贵重的文房四宝。来的文人多了,这边茶楼和小戏院成为文人和戏剧热好者们碰头切磋的好去处。久而久之,来碰头的文人戏子越来越多。还有一些紫禁城乔装出来、不愿暴露身份的皇子皇孙。奇渊私下与他们交好,应他们要求在这成立了一个诗社,交会费的人便可入内喝酒品茶,吟诗作画,赏析文章,结交知音好友……” 安歌儿点头表示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