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陈凛陪着阮舒怡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看到就皱了眉头。 阮舒怡的主治医生在医院其实不算资历深的,接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没几年,姓杨,人很随和。 阮舒怡心底惴惴,杨医生抬眼,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人,迟疑了下。 原则上这种病医生一般都会先和家人沟通,但以前阮舒怡都是一个人来的,他也只能直接跟她沟通,然而这一回情况不同,她身边有人陪了。 他问阮舒怡:“这位是……” 阮舒怡还没说话,陈凛先开口:“我是她男朋友。” 杨医生表情略有些讶异,绝大多数白血病人在确诊之后不太可能选择发展一段新的关系,且就算本人有意愿,不介意这个病的对象也很少。 阮舒怡问杨医生:“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杨医生斟酌了下才开口:“是有点问题,检查结果显示你的免疫力确实降低了,先坚持打几天胸腺肽吧,饮食和休息也要注意。” 杨医生开了药,让护士带着阮舒怡去了注射室。 等办公室安静下来,他看向陈凛,面色凝重了点儿,“既然你都陪着阮舒怡来复查了,应该对她的情况很清楚。” 陈凛点头,“杨医生,其实之前我们通过话,我以阮阮朋友的身份和您通过不止一次电话。” 杨医生立刻想起,“我记得,原来是你,你咨询过几次她的病情和需要注意的事儿。” “我叫陈凛,”陈凛自我介绍:“虽然我只是阮阮的男朋友,但你可以当我是她家属,如果有些事你对她说有顾忌,可以告诉我。” 杨医生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睁大,“你是宋会长说的那位吧……我听我们医院的人也说过,就是你打通了几个城市的骨髓信息库,我同事有个病人,正好靠着你们打通的渠道找到了骨髓,现在已经在和捐献人协商做手术的事儿了。” 陈凛笑了下,但笑意不达眼底,“那太好了。” 杨医生只稍一思考,就能想到,陈凛会做这种事,大概是为了阮舒怡。 但遗憾的是,阮舒怡至今没有等到匹配的骨髓。 杨医生叹了口气,“我刚刚确实没说全,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她属于是慢性白血病,之前进行过化疗,控制得比较好,我就改变了方案,现在是以比化疗温和一点的靶向药为主,但靶向药这东西吧……” “它和化疗一样,会引起免疫抑制,”杨医生眉心紧锁,“现在还没法判断阮舒怡这次免疫球蛋白数值忽然降低是不是长时间服用药物引起的,因为睡眠,饮食还有心情和精神状况,多少也会有些影响,但这件事确确实实需要注意,一旦免疫力水平出现急速下降,一定要警惕病情因此转入急性期,所以除了多补充营养,平时也一定要多注意,避免在免疫力降低的阶段出现什么并发感染,最好增加复查的频次,密切随访。” 陈凛安静听完,沉默片刻,嘴唇动了下,似乎是想问什么的,但到了最后,他垂眸,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原本想问,除了靶向药还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案,但没意义。 这些天,他和各路血癌专业领域的专家聊过,还看了许多相关的书,这种疾病如今除却手术,仍以化疗和靶向药为主要治疗手段,现代医学并非人们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 阮舒怡打完胸腺肽,和陈凛一起从医院出来,上了车,陈凛没立刻开车,而是看向阮舒怡问:“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医生?” 阮舒怡一愣,“为什么要换?你不喜欢杨医生吗……” “我不喜欢男的,”陈凛玩笑口气说了句,这才认真同她讲:“我对杨医生并没什么意见,只是现在我们可以给你找更好的医院,顶级的医生……想去国外治也可以,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阮舒怡想了想才开口:“我觉得没有必要,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之前经济条件有限,治病的时候没得挑,但……其实不是,你看我来的是北城肿瘤医院,我是从市二院转到这边的,因为这边是专科医院,对付这种病更有经验。” “至于杨医生,虽然他资历不算很高,可其实这里的治疗不是一个医生说了算的,在血癌这个科室,所有病人的情况都是整个科室进行会诊,在主任指导下确定治疗方案的,既然他能给我开这个靶向药,就说明主任也赞同这种治疗办法……” 她顿了顿,“我不是没想过去更大的医院,或者国外……不过,我们有病友已经尝试过了,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十九岁女孩子,她在美国治疗,但最终的方案还是靠化疗维持等骨髓配型做手术……而且她也没等到骨髓,因为化疗导致身体太虚弱,最后承受不了坐飞机的奔波和折腾,后来是在美国火化之后被父母带回来安葬的,我不想像她那……” “喂。”陈凛喊。 她话头顿住,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就是问一下,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陈凛收回视线,他不想听她说那种话。 其实换医院医生确实也不能对现状有太大的改变,现阶段病情并没有明确恶化,就先随着她吧,毕竟她的心情也很重要。 他有点想抽烟,手要往置物箱去,却在半空顿住,收了回去。 和阮舒怡在一起之后,他将烟和打火机都扔掉了,她倒没说不让他抽烟,是他自己有时候会无意识地抽烟,避免她一个病人跟着吸二手烟,干脆戒了。 阮舒怡将他这一系列举动都看在眼中。 在他准备挂挡开车时,她忽然出声:“陈凛。” 陈凛刚闻声侧过脸,她的手就伸了过来。 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问:“你累不累?” 陈凛同她对视几秒,听见自己心底的叹息,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什么累不累……你是我孩子的妈,我们是一家人,这些事,就该是我们一起面对的。” 阮舒怡说:“可是,我好怕会一直拖累你。” 陈凛攥紧她的手,“我更怕你不拖累我。” 阮舒怡很淡地笑了下,她知道,他是为了要她宽心。 其实在和他在一起之前,她都是能预见到这些事的,但她还是走到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能走多久,毕竟这其中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可她想活。 现在她比从前更想活下去,还想活好……只是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能快点找到骨髓就好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半个月后,没等来骨髓的消息,阮舒怡却先出现了一些并发感染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