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两人客套几句,薛擎终于问,“赵医生,有事吗?”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之前托我的病人,他明天最后一次来复查了,就问你一下要不要来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他以后就不用再来医院啦。” 薛擎整张脸像是被冰冻住了,连鼻息间的哈气都没了踪迹,只直愣愣盯着前面。 “病……哪个病人?” 赵医生好笑似的说,“还能哪个,小岑啊,岑深,你不会忘了吧?” 薛擎浑浑噩噩地回答着,完全不知道说了什么,等挂完电话还云游天外,被我们几个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他呆呆瞪着我们,突然撩了下刘海儿,一脸紧张道,“岭远,我头发长吗?很长吗?哪里长啊?你看看要剪哪儿?剪多短啊?哎你个单身狗晚上没什么事儿吧?走走走,陪我剪头发去,哦对,再买两件衣服……” 我和云潇从头到尾都没插上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温岭远一脸复杂地被薛擎架走了。直到那两人没影了,云潇才不明所以地问,“薛哥这是怎么啦?”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街道两边光秃秃的树杈枝桠,干枯而了无生机的模样,竟看得我无端不安起来。 第20章 薛擎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最开始本能涌上来的兴奋和无措终于沉寂下去,他推开卧室的门,看着穿衣镜里映出的修长挺拔的人影,忽然间就怔忪起来:对面这个精神奕奕又忐忑不安的男人,真的是我吗? 一年了啊,整整一年。明明身边从来就没缺过人,明明几乎每一天都在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明明没有一刻钟伤心难过过,明明从来就……没有想念过什么。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会想我吗?” “……” “哎,我肯定天天想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忘了,你说我要是就这么记一辈子了,你有可能会回来找我吗?” “……” “嘿嘿,你最好别回来找我,否则啊,到时候我可就舍不得放你走啦。” 分别的那天,岑深几乎没有说过话,连最后的再见也没有,只是欲言又止,看了他很久很久,然后垂下眼,转身走了。 那人离开的背影,他本来以为早就忘记了,他不想去回忆,不允许自己回忆,心脏好不容易被层层堡垒武装得固若金汤,这么多年都再也没有被击溃过,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追就追,想睡就睡,生活从此肆意潇洒,心跳也终于重新变得冷硬而稳妥,他觉得这样很好,一直都觉得这样很好,狼心狗肺,醉生梦死,也好过不知不觉间被人揪扯在手心里愚弄。 可此时此刻,他看着镜像里的人,看着看着,嘴角的笑容慢慢僵硬,定格,然后一丝一毫垂落下来,紧抿成了一条线。 这个人,这个模样,陌生,却也熟悉。 真是……好久不见。 薛擎按了按袖扣,然后手掌沿着袖口滑动到手臂,肩膀,最后停留在左胸腔的位置,沉默着眨了眨眼。 一整夜都睡得不怎么安稳,做了些梦,醒来时脑子还有点蒙。 这么多年了,那个快要腐烂在记忆里的人,居然隔了这么久还会在梦里出现。 “为什么……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是你自己蠢,我说什么都信!要不是因为你姓薛,就你这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子,我能喜欢你?!” 薛擎呆坐在床上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耳朵边那嗡嗡叫嚷的喧闹声彻底静了,才慢吞吞起了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上,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一张张漂亮的脸,骗过他的,索取过他的,依赖他的,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可那么多张好看的面孔划过,最后停留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模样。 一年了,不知道他的腿怎么样了,赵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很好……是好到什么程度了呢?还有他的手,能拎东西了吗?工作呢?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一整晚纷乱沉重的梦不知不觉间弥散开,等薛擎回过神的时候,身子已经站在了医院门口。他深吸了口气,慢慢镇定好了精神,终于踏步走进门去。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薛擎呆立了半晌,又焦躁地来回走了几圈,预演着一会儿要说什么,见到了应该怎么表现,想了一遍又一遍,魔怔了似的。 一直到那扇紧闭的门扉忽然发出声响,薛擎整个人触电了一般颤栗了一瞬,然后直愣愣瞪着那扇缓缓拉开的门。 “辛苦您了,不用送了。” “对对,赵医生,您留步,这一年真是太谢谢您了。” 那边到底在说些什么,薛擎统统都没听见,就连那人以外的其他人,他也统统都看不见,他一双眼瞪大了死死盯着那个微笑道谢的男人,脚步不由自主地踏出一步,喉头也本能地缩紧了。 “哎,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慢慢练,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还好是遇到了赵医生啊……” “嗯,等我以后再好些了,一定再来谢他。” “不止赵医生啊,还有小薛呢……哎,你真不联系他吗?以后咱们可就不来北京了啊。” “……不了,不麻烦他。” “啊,也是,不能再麻烦人家了。” “哪、哪里就麻烦我啦!” 说话的两人一愣,下意识回头,却猛地呆住了。 “小薛?”岑妈妈惊喜地走过来,难以置信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们刚刚正说着你呢!哎呀你这一年没怎么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