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确定这张阴香方子出自谁人之手。 但阴香这个圈子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南北两派。 南乔北鹿。 鹿家阴香温和,乔家阴香阴邪,可鹿家的《阴香香引谱》也分上下两册,下半部记载的香引比之乔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天骨为烛、烛尽香成’这八个字的字面就能明白,对方是在告诉我,十五被盯上了。 十五是天生的佛骨胎,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按道理来说,都属于天骨。 天骨为烛,就是拿十五当炼香的载体! 天杀的! 到底是谁如此阴毒,将主意打到我孩子的身上来了! 虽然从十五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他时时刻刻都会被有心人盯着,但我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当做炼制阴香的载体。 我一把撒开阴香方子,朝十五的房间跑去,一直等将十五小小糯糯的身子用力抱在怀里,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琴姐和白婆婆都被我吓到了,连声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抱着十五,一秒钟都不想松开。 如今书禾、柳大力以及他的手下都跟着唐言蹊去了京都,守卫沉水村的人手本就不够,三月初一,我和柳璟琛再去了阴阳交界处,如果有人偷袭沉水村的话,很容易就能将十五带走。 看来我们之前的计划与部署全都得打乱,重新安排了。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面,十五的脑袋被挖开一个大口子,脑浆都泵出来了,幽绿色的火焰在他的头颅上不停地燃烧着,十五张着无齿的小嘴哭得撕心裂肺。 画面一转,十五的脸忽然变成了无头婴孩的脸。 幽绿色的火焰灼烧着它头顶上的四块天骨碎片,它朝我伸出手,空洞的双眼里流下血泪,一声一声叫着:“娘亲,救救我,娘亲……”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两只手在空气中无意识地划拉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十五,十五!” 柳璟琛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将我的脑袋用力压向他的心口:“蓁蓁,是梦,别怕,什么都没发生。” 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平静下来,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我泪眼婆娑地看着柳璟琛说道:“三月初一,我和兰婶两个人进阴阳交界处,你留在沉水村保护十五,哪都不准去!” “到时候我会在沉水村周围设结界,一般人破不了我的结界,十五不会有事的。”柳璟琛不停地安慰我,“阴阳交界处不确定因素更多,我不放心你自己去,再者,也就那几个时辰的事情,咱们快去快回。” 我直摇头:“柳璟琛,可我不能冒那几个时辰的险,十五如果出事了,你让我怎么活啊?” “我如今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我有幽冥佛莲护体,谁敢害我,我就拿幽冥佛莲创他,惹急了我,我让整个阴阳交界处跟我陪葬!” 大不了就是我控制不住幽冥佛莲被反噬致死,那也好过我的十五被人掳走做炼制阴香的载体好。 我承认,我已经被那张阴香方子逼得魔怔了,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了。 可我就只有两个孩子,一个还没出生就被幽冥之界的那位大人预定走了,至今也只远远地见过一面,还有一个面临着这样的危机,让初为人母的我怎能不崩溃?! 柳璟琛抱着我,犹豫了许久许久才说道:“好,我答应你,三月初一我留下来守着十五,但蓁蓁,你也要答应我,早去早回,不主动惹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幽冥佛莲去做让你无法控制的事情,你能答应我吗?” 我点头如捣蒜,伸出手指跟他交缠:“柳璟琛,我发誓,只要你守护好十五,我定平安归来。” 柳璟琛将我抱在怀里,手指与我的手指盖章,那一夜,我们俩就那样相互依偎着,直到天明。 三月初一零点前,我最后又用力抱了抱十五,亲手将他交到柳璟琛手上,再三叮嘱他保护好十五,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兰婶一起离开。 兰婶顶着唐言蹊的面貌这么多天了,除了我、柳璟琛和白封阳,沉水村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兰婶。 二月十五阴阳交界处发生动乱的事情,早已经在阴阳两道传得沸沸扬扬,这一次在岸边徘徊的人不少,但最终上船的,就只有我和兰婶两人。 这多少让我有些惊讶。 进入阴阳交界处之后,我们首先直奔长明小店。 可长明小店今天竟没有开门营业! 我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了。 今天的阴阳交界处,开门营业的店面很少,顾客更少,我借着买东西的由头与隔壁店面的店员交谈起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二月十五,城隍殿中有人应劫,阴狐大人私用阴狐令为人挡劫,身受反噬,伤势不明。 至于应劫之人结局如何,胡云玺如今身在何处,所有人一概不知。 就连陈英那边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来。 如今想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怕是要亲自闯一闯城隍殿了。 可城隍殿那样的地方,又岂是我想闯就能闯的? 就在我和兰婶一筹莫展,以为这一趟要白跑的时候,我身上的青铜铃铛忽然响了一声。 青铜铃铛我一直随身带着,但我却还没有掌握召唤青铜兽出来的法门,只有它自己响起或者自己现身的时候,才能帮我。 而今天,青铜铃铛只响了一声,紧接着,那两只透明的阴狐便出现在了我的前方,扭头冲我啾啾叫了两声,然后便朝着北面跑去。 它俩这是要给我带路吗? 两只阴狐跑得很快,我和兰婶加快步子追上,阴阳交界处的北面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峦,山上怪石嶙峋,在阴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 两只阴狐将我们带进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前才消失了,我让兰婶守在山洞外面,我一个人进去查探,如果里面有什么危险,兰婶在外面也好接应。 山洞又深又窄,只能容一人身,越往里去,光线越暗,幸好我的视力异于常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就这样走了有四五十米,山洞往左一转,里面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汪圆形的寒潭。 寒潭边上,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趴在那儿,他的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电流在他的血肉筋脉之间游走。 再往下,我的视线定格在他的右后侧腰间,那儿,赫然烙着一朵黑色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