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祁弄溪的话验证了叶淮的猜想。 黑猫雪练,不是思念的转移,而是任雪练本人。 但那个从浊息中脱骨而出的... 还能称之为人吗? 真是疯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赞同... 这时。 眼前景象骤然颠倒,漫天细雨,淅淅沥沥打在地上。 那一樽棺椁,忽然从叶淮的身后,出现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心底那种痛苦的、几乎要把心脏都剜出来的酸涩感卷土重来,紧接着又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钝痛。 就像钝刀割肉,处处不疼又处处都疼。 叶淮逃也似地后退一步。 他踩到了一朵枯萎的花,簌簌一声,将干结的花瓣不小心踩得粉碎。 枯萎的花缠绕着棺椁,他所熟悉的、颜色鲜艳赤红的荼靡花,带着孱弱的茎叶,也呈现出枯槁的灰白。 斜风细雨,天地失色。 冰冷的雨复又拍在叶淮脸上,一阵风不偏不倚刮过,不想见也逼着他见,吹起一抹红色衣摆。 叶淮仓惶垂眸,看向棺材内部。 ——阖眸的青年,雨水落在他的眼角,勾勒柳叶般温柔的形状,又从眼尾滚落,雪白的长发散开,像铺满棺椁的蛛网。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苍白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像为苍生受难而死的圣子,被恩将仇报的人们遗弃在荒郊野岭。 叶淮注视着棺材里的江荼,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里鼓动。 别怕,别怕。 你最忠诚的信徒,会撕开天幕,让所有遗忘你恩德的人,重新记起你的无私,并终生陷于悔恨之中; 他会献上一切,让所有抛弃你福祉的人,在地狱里永远受刑,换你在烈火中重获新生。 此时此刻。 洞穴内。 江荼不悦地蹙起眉:“祁弄溪,收起你的恶趣味。” 他不在意自己一副死人样被塞进棺材里,说到底他本身就不是活人。 但他接受良好,不代表叶淮同样接受良好。 看看把叶淮吓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本来就不聪明,别再给吓傻了。 祁弄溪却笑着摇头,像是没有抓到他话里的重点:“江长老难道不、不好奇叶淮的选择么?” 什么选择? 剧痛让江荼不得不分心思去遏制身体的颤抖,闻言,他略略细思,冷笑出声:“和你一样的选择?” 为了复活他,不惜与浊息为伍? 开什么玩笑。 江荼笃定道:“他不会。” 为了叶淮登神后心系苍生,课余江荼与他谈得最多的,便是修真者之大义。 叶淮心思玲珑,一点就通,常常与他对谈如流,直至天光熹微。 若他这样教出来的徒弟,还会为了他一个人而舍弃天下苍生,那这些年他的教导叶淮就真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祁弄溪却有不同想法:“我不、不这么认为。” 江荼将视线转移回前方,看向叶淮:“那就赌一赌吧。” 只见雨幕里,叶淮伸出手,替江荼擦去眼角的水珠。 “师尊...”他在昏迷的江荼身边单膝跪下,低着头,指腹将江荼苍白的唇瓣抹得泛出嫩红。 雨水胡乱地在江荼脸上刻下湿润痕迹,叶淮手忙脚乱地擦拭,却无法阻止雨水滚入衣衫之间。 他只能小心地解开江荼的衣领。 叶淮的手忽然一顿。 一颗红痣,宛若一点最无暇的朱砂,在江荼的脖颈处,叶淮的手掌下。 叶淮鬼使神差地,指尖摸上那一点鲜红。 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鲜艳的红点对他好像产生无限的吸引力,他俯身一点一点,将唇瓣凑近。 目睹这一切的江荼,脸瞬间黑了。 ——没向浊息妥协,从结果来看似乎是他赢了。 但,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一想到这小混蛋不久前还蹭着他的手向他求偶,江荼的脸色更加森冷。 也罢,发.情期的野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何况叶淮现在还是惊惧交加的状态。 江荼说服了自己,决定原谅叶淮的大逆不道。 然而叶淮的下一个举动,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叶淮先是猛地一顿,以极其夸张的俯仰拉开与江荼的距离,似乎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 紧接着,骨剑出鞘,他面不改色地用长剑在掌心撕开一道豁口。 他将江荼从棺材中扶起,让江荼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手掌捏起让血都汇聚起来,送到江荼唇边,动作缓慢而虔诚。 麒麟心血将江荼的唇瓣染红,又顺着半张的唇缝滑入喉间。 可死亡的躯体如何能够给出反应? 殷红的血液还没有灌入青年的喉腔,便顺着唇角漫下,血流一路流过瓷白脖颈,刻下惊心动魄的烙印。 叶淮搂着江荼的手掌用了些力,一边讨好又诱哄的语气道:“师尊,喝一口,就喝一口...求你了,师尊。” 鳞片爬满他的下腹,一道金色、一道黑色,如两条缠绕的腾蛇,填满鳞片与鳞片之间的缝隙。 叶淮的眼眸彻底化作野兽竖瞳,在风雨摧折中显得那么可怜。 傻狗。江荼远远看着他,叶淮的行为十分突兀,足够江荼从中看出什么来了。 联想起三年前,他受浊息腐蚀昏迷七日不醒,白泽说下了猛药仍手足无措,好在他自己醒转。 他们当时都认为是药效积少成多最终唤醒了他,但... 江荼还记得那天,小叶淮掌心的伤痕。 很深。 骨剑完全能做到。 真是从小傻到大。 江荼狠狠咬了咬牙,与叶淮相处越久,他心里就越频繁涌现说不上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