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怎么会这么安静?安静得就像多福村只剩一具空壳。 王盼娣说过,男人变作的纸扎人都被她一把火烧了,但他们似乎一直没见到村里的其他女性村民。 叶淮问:“盼娣姐姐,村里没有别人了么?” 王盼娣伸出手,轻轻抚摸模糊的日轮光晕,声音很轻:“村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是最后一个。” “啊,”叶淮歉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原来不是不出来,而是她们都不在了。 王盼娣笑笑:“没事的,小神仙,我不是一个人呀,阿姐还在我身边,那些离开的姐姐们、姨娘们,也一定都在我身边...” “我已经想好了,附近村庄,经常有被抛弃的女婴,我会把她们带回村里,让多福村成为她们的家。” ——叶淮的眼眸徐徐眨动,悄悄去看他的恩公。 日光落在江荼脸上,柔和了江荼弧度锋利的下颌线。 家。 过去的叶淮,听到这个字,恐怕会很羡慕,但... 他看着江荼,觉得,现在,他好像没有那么羡慕了。 ... 王盼娣的家不如村长的大,胜在整洁干净,她收拾出两间房间,递给江荼一身干净衣服:“神仙,您放心,这衣服王瘸子没穿过,是新的、干净的,您把这身...换了吧。” 王盼娣支吾着,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江荼却心想,嫁衣比寿衣还是好一些,点头道谢:“有劳。” 王盼娣腼腆地笑,又“啊”了一声,连珠炮似的问,“对了,还没问您喜欢什么口味,甜的,还是咸的?喜欢吃鱼,还是牛羊、鸡鸭?要清淡些,还是口重些...” 她问得详细,倒把江荼问住了。 他不是活人,不需要饮食,地府偶尔设宴,他也只喝酒,不太下筷。 这就导致江荼博古通今,却对这些常人立刻就能给出答案的生活常识一窍不通。 又因为失去记忆,对生前的喜好,同样一无所知。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王盼娣紧张地眨了眨眼睛:“神、神仙...?” 是她问错话了么? “...”江荼沉默半晌,“甜的。” 又是沉默。 王盼娣试探道:“没、没了?” “没了,”江荼似乎在两句之间顿了顿,说完就转过身,向房内走去,“我去换衣服。” 叶淮望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皱在一起。 说江荼像松柏并不夸张,就连走路,他的仪态都没有丝毫松懈,肩背绷成一道优雅的弧线,此刻亦是如此。 可为什么...江荼的脚步,好似比以往要急促一些?是他的错觉么? 叶淮没来得及往下深思,就听到王盼娣问:“小神仙,你喜欢吃什么?” 叶淮没想到王盼娣还会征询自己的意见:“豆腐泡饭!豆腐多一点...可以吗?” 王盼娣再次震惊。 只有这点要求? 她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没有其他的了么?” 叶淮努力想:“...我曾见有人捧着热乎乎的地瓜,闻起来很是香甜...” 他小心翼翼的:“盼娣姐姐,我很想尝尝...会不会很麻烦?” 王盼娣只觉得心酸到极点:“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多福村的地瓜最糯最甜了。” 她都快哭了,她在多福村,生活也很拮据,但断不会把豆腐泡饭当美味,更不可能连烤地瓜也没吃过。 她不敢想象,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即便如此,他们仍对自己和阿姐施以援手,王盼娣一时间恨不能把祠堂推倒,将江荼和叶淮当成活菩萨供奉起来。 ... 屋内。 门甫一关上,江荼有些难受地喘了口气,勉强撑着身体移动到床边,几乎是跌坐下去,再也抑制不住身躯的痉挛抽搐。 他猛地弯下腰,瓷白手掌捂住唇瓣,喉部剧烈抽动着,就在下一秒,暗红淤血从喉间呛出,顺着指间缝隙淋漓而下,渗进被褥中。 江荼弯腰轻喘,缓了缓,强硬地重新坐直:“...” 即便屋内无人,叶淮与王盼娣也在极远的客堂,他也依旧不愿意露出分毫脆弱。 就像丹田剜心剔骨般的剧痛持续一路,换做旁人,早该痛晕过去几回,但江荼硬是凭借极其强大的意志力,连眉头也没动一下。 直到回到屋里,他才终于允许这口血喷涌而出。 淤血出口,不适感才稍稍消退。 江荼眸色微沉,像蕴着风暴。 不太对劲。 若要追根溯源,他早在地下与千瓣莲佛刚交完手,就感到了不适,被他强行压下后,又在方才反扑上来,呈几何式地增长。 可开府判案之力,他刚遇到王扶摇时就用过,那时一切如常,为何这一次,却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反噬? 这么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千瓣莲佛身上。 是浊息么? 与千瓣莲佛的交手实际就是与浊息厮杀,这具身体修为不高,被浊息侵蚀导致一时不适,也是可能的。 江荼用掌背拭去唇下血痕,不悦地皱了皱眉。 眼前景象忽明忽暗,宣示着这具身体已然到达了极限, 即便再不情愿,也难以违抗本能的困倦与疲惫,江荼轻拧眉心,嘶哑地呼了口气,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无不愤愤地想道。 宋衡给他找的好躯壳,等他有空回了地府,一定要好好找他算账。 ... 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琥珀金的眼眸,小心翼翼地顺着门缝往内看,像一只迫切要蹭进门的小狗,狗鼻子努力地耸动着。 突然,一阵极浅淡的血腥味漫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