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皆有物欲,他相信眼前这个看似淡漠的青年,也不会是例外。 果然听江荼道:“村长美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吉时定在什么时候?” “就在今夜子时。” 见江荼皱眉,村长连忙为自己找补,“多福村风俗如此。” 稀奇古怪的风俗还挺多,江荼听这蹩脚的借口:“哦...理解。” 村长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郎君等天黑以后再去就行,有劳,有劳。” 江荼沉声应下。 村长便作势将他们往屋内请,说是请,实际和赶也差不多,看起来很着急:“郎君请去歇歇,我给您和您身边这位小郎君准备了两身干净衣服,赶紧换了吧,哈哈。” 江荼依旧是什么也没说,顺从地带着叶淮往后院的屋子里走。 村长目送着他们走入房间,干瘪的唇内扣,无声地发笑。 尔后,他撑起一把红雨伞,脚步极轻地从正门离开了屋子。 房间内,叶淮小声道:“他走了。” 动静再轻、幅度再小,在天生五感灵敏的气运之子耳中,仍极为清晰。 叶淮见江荼不说话,又问:“恩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就在这里等...” “唔!” 一件干燥的布衣从天而降,兜在他脑袋上。 叶淮从脸上扒下布衣,眨眨眼,江荼竟然就这么背对着他,旁若无人地脱起衣服来。 第007章 红轿囍嫁(六) 青年的身躯并不似穿衣时那样单薄,匀称而没有一丝赘肉,流畅的肌肉线条直到腰窝处才忽的收拢,像一汪清浅池水。 不止这些。 撕裂的疤痕横亘江荼整片背部,像雪地里绽开的梅花,被马蹄碾出烂熟汁液,因没有一处完好肌肤,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叶淮呼吸发紧,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伤势,才会留下如此恐怖的痕迹。 江荼很快换好了衣服,粗麻布衣谈不上舒适,却总比黏在身上的寿衣好上许多。 见叶淮还在发呆,他只当是小少年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换衣服,道:“我不看,你换吧。” 没想到叶淮拼命摇头:“不,不是的!” 江荼更奇怪了:“那是?” 叶淮总不能说他盯着江荼的背出神,一时脸都红了,尴尬地绞紧布衣。 江荼的视线在他发红的耳根停留片刻,恍然大悟:“你看见了?” 叶淮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我不是有意冒犯恩公,只是...只是在想,您、您痛不痛?” 又慌忙摇手:“啊、我,我也不是要打探您的过去,您当我没说好了...” 江荼却不在意:“我不记得了。” 叶淮一愣。 江荼神色自若,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我缺失了许多记忆,不记得了。” 他死了一千年。 入地府时,他记忆尽失,按照地府律令,被禁止往生。 鬼帝宋衡给了他一个挂职阎王的闲差,让他一边给地府打工,一边寻找生前记忆。 可惜穷尽地府之力,也没能找到半点记忆的蛛丝马迹。 直到灭世预言横空出世,他被赶上来还阳。 眼前叶淮如遭雷击般瞪大眼睛,很是抱歉:“...对不起,恩公。” 江荼摇摇头:“叶淮,人是往前看的。” 他花了一千年寻找记忆,最终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 现在,教给这个囿于过去的小少年,正正好好。 江荼相信叶淮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果然,叶淮神色微动,缓缓道:“多谢恩公赐教。” 江荼点到为止:“嗯,换好衣服,再睡一会吧。” 叶淮:“诶?” 江荼转眸看向窗外,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天色依旧昏暗,似暴风雨临近。 他道:“现在不睡,晚上可就没时间睡了。” 叶淮本没有困意。 他蜷缩在江荼手边,像依偎着主人的犬类,周遭满是江荼身上清冷的气息,眼皮一重一重的,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 这一回,叶淮醒来的状态好了许多,瞌睡消散得很快,头也不... ——他的鼻尖蹭到了一片粗麻布料。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发现自己竟钻到了江荼臂弯下,整个人都快黏江荼身上去了! 江荼竟也没有阻止,就这么揽着他,任由他放肆! 叶淮大惊:“恩、恩公!” 江荼展臂一捞,将后仰到快要翻下床的小少年一把捞了回来:“又做噩梦了?” 叶淮摇头:“没,没有...” 一边咬紧后槽牙。 叶淮啊叶淮,难道你被骗的次数还少吗!怎么能因为一句话,就放松对江荼的警惕? ...但是,这次没再做噩梦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小少年又开始兀自神游,江荼让他慢慢游着,自己下床去开门。 来敲门的不是村长,而是面生的村民,绑王盼娣时见过一次:“郎君,差不多了,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 江荼道:“有劳带路。” 村民便带着他们往祠堂去。 一路仍是黑黢黢的,红灯笼在雨里飘摇,像即将凋谢的花。 “囍”字同样湿透,红艳艳的漆流进木板里。 江荼问:“大喜的日子,不做些准备么?” 怎么和先前看着,还是一模一样? 村民只说:“在准备了、在准备了。” 便引着他们不断向前。 祠堂建在多福村深处,一座黑漆漆的瓦片屋子,雨水拍打在上面,发出撞钟般沉寂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