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阵穿堂风经过。 　　 翠绿色的风铃纠缠碰撞，欢快不已。 　　 有人朝她伸出手。 　　 公孙雪抬眸，是常城主。 　　 现在的他，看起来比任何一个幻境中都要年轻。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豁达感。 　　 和蔼，宽容，整张脸都带着和善的笑。 　　 “上官姑娘。” 　　 公孙雪神色复杂，想到之前对他的怀疑，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半天，只问出一声。 　　 “为什么？” 　　 为什么梨城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把她们骗来这里？ 　　 最后，他究竟想干什么？ 　　 天诛之后，梨城又现，还把她们拉了回来。 　　 常城主笑了一声，“抱歉啊，不过或许可以听我讲完。” 　　 他自顾自地沏了一壶茶，一杯推给公孙雪，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城中人全部感染后，我尝试了各种法子，可惜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所有人都在盼望中死去，我分明早就被感染，也有了重症的特征。可是，我等了很久，死亡始终没有到来。” 　　 他皱了皱眉，思绪仿佛回到了那天。 　　 “我意识到，我在试药时吃了什么东西。让我成了一个不死的怪物。” 　　 公孙雪看着杯中茶水，嫩叶浮在水面上，兜兜转转。 　　 “那是可以治疗的良药吗？” 　　 常城主摇摇头，微笑着看向她。 　　 所以他一直承受着被感染的痛楚，却不能死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接受。可是很快，我在想，这药能让我不死，会不会也能让死者复生？” 　　 他喝了口茶水，“结果就是——” 　　 “你们击杀的那些凶兽。” 　　 一直在尝试，一直在失败。 　　 可是他一闭上眼，就是城中哀嚎声，他不能停止。 　　 那些失败的产物，变成了怪物。 　　 “我尝试着拯救一切，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可是后来，我又发现，他们又复活了！” 　　 常城主眼睛睁大，似乎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白天，梨城的人全都复活，和往常一样生活。” 　　 “孙家的丫头喊我给她买糖吃，小贩见了我打招呼，他们又活了过来！” 　　 “我震惊了，并且开始兴奋，我以为上天有眼，让我成功了。” 　　 他越说越激动，却又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那种兴奋没有持续很久，晚上，城中恢复了死寂。他们又变成了凶兽。” 　　 公孙雪安静听着。 　　 那时候，大抵是大起大落的悲凉吧。 　　 她知道那种滋味，狂喜之后断崖式打击，很容易疯癫。 　　 但是眼前这人这么正常，显然，他没有。 　　 是个心理很强大的人。 　　 常城主站了起来，院中一片翠绿，他倚靠在门口，喉间发出一种嘲讽的笑。 　　 “我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怨天尤人。” 　　 “我在想，到处找三清草，求三清草时，要是有人能伸出援手就好了。” 　　 “或许就能研制出解药，或许整座梨城还有救……” 　　 “我不能告诉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知道那个下场。” 　　 他转过身，看向公孙雪。 　　 光被遮住，他整个人背着光，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 　　 有一种，心如死灰的了然。 　　 会被烧干净。 　　 公孙雪不知道梨城的鼠疫究竟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有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从常城主不敢求救，只能靠自己力挽狂澜来看。 　　 被人发现只有一个死。 　　 他们还想活。 　　 “我甚至都在埋怨老天，为什么偏偏是梨城。” 　　 公孙雪垂下眼眸，身后一阵穿堂风，发丝吹在了脸上。 　　 事实上，上一世的很长时间，她也会陷入这种情绪。 　　 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疯狂的偏执中。 　　 有时候觉得自己在报复，然而报复的是谁？ 　　 其实折磨的是自己。 　　 常城主讲完了故事，淡淡扯了个笑。 　　 “其实很容易发现，城中并不能见火。” 　　 倘若两人尝试着用火，就会意识到这里不对劲。 　　 “那为什么梨城多次寻求法宗帮忙？你不怕被发现吗？” 　　 这不是在玩火自焚吗？ 　　 这么做的目的，公孙雪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一座死城，不知道死了几百年。 　　 他自己也是个怪物，偏又这么做。 　　 常城主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 　　 “你知道的，一个人呆着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我偶尔会这么做，接触一些活人气息。” 　　 “谁曾想，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也从来没人发现异常。” 　　 一次成功后，他就接二连三想尝试。 　　 看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心里也莫名宽慰。 　　 能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多几分活人气息。 　　 公孙雪站起身。 　　 她知道这很残忍，但是她只能说清楚。 　　 “有没有可能，常城主……” 　　 咬了咬牙，轻声道。 　　 “您已经死了。” 　　 并没有什么不死的药材，也没有什么复活，更没有什么凶兽。 　　 这重重幻境，只是来源于死之前的执念和不甘。 　　 因为对这个世界的怨恨，生出凶兽幻境。 　　 因为不甘，又假装他们复活。 　　 整座梨城，都是一场虚幻。 　　 前人没有发现，她和谢长风能发现。 　　 是因为打破了这种执念。 　　 诛灭凶兽之境，毁掉一整座城。 　　 破执念，毁不甘。 　　 所以他能一身轻松站在这里，讲述一切。 　　 常城主愣了愣，倏尔叹了口气，笑道。 　　 “我知道了。” 　　 所以又把她们拉了回来。 　　 “其实我找你们，是有一事相求。” 　　 这个‘们’也不知道作何解释，谢长风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公孙雪示意他继续说。 　　 “城中不能见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尝试祭奠，却只能在城后的河边。” 　　 “倘若可以，还请上官姑娘在我走后，为他们祭奠。” 　　 公孙雪点头应下：“没问题。” 　　 常城主松了口气，了却心事，他恭恭敬敬朝公孙雪一拜。 　　 “多谢，答应贵宗的报酬，就在河边树下。”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扭曲起来。 　　 公孙雪以为是常城主走后的连锁反应，可是实在天旋地转的厉害。 　　 一声巨响。 　　 笼罩着淡淡阴沉的天空陡然破开，取而代之的是刺眼夺目的光芒。 　　 幻境破开的瞬间，公孙雪一时难以适应，遮了遮眼。 　　 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