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谢府的守卫果真没有再阻拦他们,也不知道阿蛮做了什么,说服谢昭如此轻易就放他们走了。 不过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兰姻也不再去细想了。 离开谢府之后,阿蛮带着兰姻找了一间破庙落脚。 夜已深,天地一片寂静。 破庙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也随处可见。庙宇里供奉着一尊送子观音像,观音像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身上的彩绘也褪色脱落,显得十分凄凉。 兰姻朝着眼前的观音像拜了拜,嘴里轻声嘀咕道:“此番无处落脚,暂住一宿,若有打搅,神君多多担待。” 阿蛮在一旁瞧着,淡淡问道:“为何拜它?” 兰姻解释道:“你不懂,天界的神明有时会下界游历,每逢一个地方就会在供奉他的神像里小住几日。我们突然闯入他的住所,自然要和他打个招呼。” 半晌,阿蛮仰起头扫了一眼神像,冷漠地说道:“这座神像早就没有供奉它的信徒了,拜了也无用——” 阿蛮还没说完,兰姻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微斥道:“没礼数!神君勿恼,神君勿恼......” 阿蛮随即扭过头,脸色阴沉下来。 兰姻悉心教化道:“即便无人供奉,也要有敬畏之心。要是得罪了神君,你早晚得下地府报到去。” 此话一出,阿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眼神也变得阴恻恻的,“我不信神,只信自己。就算去了地府,我也不会让害我的人好过。” 阿蛮这副口无遮拦的样子应该是从天界遗传下来的,昔日的长留神君恐怕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同僚。 兰姻隐隐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过话糙理不糙,阿蛮所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这年头兵荒马乱,富贵之家妻妾成群,子女绕膝,并不着急拜神求子。 而对于那些生活在底层的穷苦人家来说,生孩子却成了一种奢侈,即便他们生了孩子,也难逃饥饿和困苦的命运。 乱世艰难,神不可插手干预人界,因此世人已经不再崇拜神,也不再相信有神的存在。 正因如此,那些曾经香火鼎盛的神像,如今也荒废了很久。 在兰姻思绪乱飞的间隙,阿蛮已经用干柴生起了一堆篝火,火堆在幽暗的破庙里摇曳跳跃,燃起一股暖意。 阿蛮将自己脚上的草鞋递到兰姻脚下,“阿姐别着凉,先穿上我的鞋。” 兰姻踮起脚尖,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光着脚。 她知道凡人女子行不露足,若是光着脚被看到,便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不过,兰姻倒也没有生出羞耻心,大剌剌地将双脚塞进了阿蛮的草鞋里,鞋子有些大,空空的,却存留着一丝阿蛮的体温。 兰姻忍不住凑近火堆,可怜巴巴地说道:“阿蛮,我好饿。” 阿蛮动作一滞,声音低低传来,“我出去给你找点吃食。” “等等——”兰姻伸手拦住阿蛮,说道:“天色太晚了不安全,明早我们再出去找东西吃吧。” 一方面是她真的害怕晚上有危险,另一方面她是怕阿蛮再次一去不回。 就在这时,兰姻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这里还有之前从谢府偷来的米糕——” 话音刚落,她便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腰间的布袋,不料布袋一打开,就发现原本完整的米糕已经被压得不成样了。 兰姻拿着一堆碎屑,表情显得有些困窘,“本来那天我想带给你尝尝的,放了这么久,想必也发霉了,不吃也罢。” 火光之下,阿蛮对上了兰姻的视线,神色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兰姻把布袋丢在一旁,阿蛮却把它捡了回来,他伸手拿了一块碎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起来,说道:“好吃。” “真的假的,你别唬我?”说完,兰姻凑过去掰了一半米糕塞进嘴里,一股酸味瞬间溢满口腔,她龇牙咧嘴地吐出米糕,说道:“果然馊了......” 阿蛮却面无表情地啃着剩下的米糕,好像尝不出味道好坏。 看着阿蛮吃得很满足的样子,兰姻心里不是滋味,暗想:他这些年过得苦,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居然能把残羹馊食吃得这么美味。 想着想着,兰姻就觉得有些困了。 由于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她没办法平躺下来,只能闭着眼睛靠在阿蛮的肩头试图入睡。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阿蛮......”兰姻闭着眼睛呢喃。 “嗯。”阿蛮静静地坐着,任由兰姻靠着自己,不敢动弹。 “你好瘦,骨头硌着我了。” “那我多吃点。” “嗯,以后我们要赚很多很多钱,比谢昭还有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嗯,阿蛮赚钱给阿姐花。” ...... 随着时间推移,兰姻的呼吸逐渐平稳,阿蛮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整个破庙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和兰姻两个人。 阿蛮还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守着兰姻。 一夜好梦。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晨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之上,给偌大的人界增添了几分生机。 虽然兰姻半夜痛醒了好几回,但是迷迷糊糊之中,她看见阿蛮还在身边,就莫名感到安心。 这一觉,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人生不过寥寥数十载,而阿蛮仅剩下八年寿命,对她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纵然阿蛮之前不知为何叛离了兰姻,她也未曾记在心上。若是每件事情都要追究对错结果,她未免也活得太累了。 现在只要阿蛮认她作阿姐一天,她就护他一天,助他下半生安乐无忧、平安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