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后院的一间柴房,窗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低沉而破旧的响声。 一股难闻的药香从柴房内弥漫开来。 兰姻用干净的麻布蘸了药水,仔细帮少年擦拭伤口。 估计是疼痛入骨髓,少年从昏迷中醒来,眉头紧锁,显然忍受着不小的痛苦。 兰姻见状轻声说道:“你醒了?”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少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无大碍。 “你别动,伤口需要好好处理。”说完,兰姻手上的动作故意用了点力,也算惩罚他这个“瘟神”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 “唔……”少年闷哼一声,静静地躺在简陋的木榻上,愣是死撑着,一句疼也不喊。 见他故作坚强,兰姻便心软了一些,调侃道:“疼得话就喊出来,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人会笑你的。” 少年闻言,反而合上了眼皮,连闷哼都不愿了。 “真是嘴硬……” 兰姻叹了口气,放轻了力道,细致地擦拭着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随着兰姻的指尖在那些伤口上一点一点滑过,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颤抖。而他却静静地承受着这一切,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痛楚。 其实早在他醒来之前,兰姻就已经花了大半个时辰检查他的伤处。 她完全无法想象他之前都承受了多么残忍的虐待,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让人触目惊心。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与伤口的暗红血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身上瘦得没几两肉,裂开的皮肉下面甚至能看清根根分明的骨头。 虽然他此刻一言不发,但兰姻能够感受到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兰姻深知自己是带着任务下界而来,也知道长留神君所受的一切不过是命簿上的寥寥几笔,但是实实在在看见他的惨状,不禁有些同情他。 在处理完所有的伤口后,兰姻已经弄得满头大汗,她坐在床边,为少年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 清洗掉血污之后,兰姻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张脸青涩稚气,尚未长开,但依稀能看出长留神君的三分神韵,若能再长上几年,怕是这世上又会多出一个貌美妖孽。 兰姻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见少年紧闭双眼、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于是她缓缓起身,正欲离开,一只冰冷的手却紧紧扯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兰姻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少年,解释道:“我不走,怎么去帮你煎药?” 少年指尖轻轻一颤,视线瞥到柴房的角落里正吊着一壶药汤,这才松开了手。 又花了一个时辰,汤药终于熬好了。 兰姻累得爬到木榻外侧,将少年扶坐了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舀了半勺汤药,慢慢递到他嘴边。 少年的嘴唇碰到腥苦的药味,下意识紧闭唇瓣,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到兰姻的手背上。 兰姻愣了一下,蹙眉责备道:“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怕苦?” 少年侧过头,沉着脸小声道:“我不怕苦。” 兰姻拿他没辙,只好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若不是怕苦,就是担心这药有毒?我不会害你,你要是不信,我就喝给你看。” 说完,她重新舀了一勺药汤,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然而滚烫又苦涩的药汁瞬间麻痹了她的舌头,苦得她眼眶都逼出了热泪。 少年见状,嘴角不由得扯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一瞬间又刚好被兰姻捕捉到了,她纳闷道:“你还能笑,看来是伤得还不够重。” 说完,她尝试吹凉了汤药,再喂给他喝。 这次,他倒是乖乖配合着张开了嘴。 她一点点的喂,他一点点的吞。 喂到一半,兰姻放下药碗,说道:“告诉你一个诀窍,人在吃药的时候,只要心中默念所爱之人的名字,就不会感到苦了。” 少年闻言动作一滞,“我没有所爱之人。” 兰姻不以为意,悉心教化道:“家人朋友都可以是你所爱之人,胸怀仁心,福果则至;若你心中无爱,每行一步都将是苦果。” 少年沉默了很久,方才冷冷说道:“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兰姻随口说道:“我是你阿姐,你可以把我当做所爱之人。” 少年眸色更加深沉了几分,阴恻恻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叫阿蛮,我不是你弟弟,我也没有阿姐。” 阿蛮是他的乳名,是小时候父母为了养活他而取的贱名。 因为父母死得早,所以他没有正式的名字。 兰姻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更是如此急迫地想要与她回避关系。 可不管他叫什么,是阿蛮、是长留神君、还是兰长留,不过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而对兰姻而言,她此行的第一目的,就是要帮他渡劫。 “你不愿认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兰姻开门见山道:“你我都是亲缘断绝之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我将你从斗兽场里救了出来,也算是对你有再造之恩。我又年长你两岁,你叫我一声‘阿姐’不算吃亏。” “……”阿蛮不再说话,径自从兰姻手中取过药碗,将剩余的汤药囫囵吞咽了下去。 兰姻欣慰地看着阿蛮,俨然一副救苦救难女菩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