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墟 天光墟里无岁月,身在其中的人也感觉不到饥渴,也没有困倦之意。 但没有人喜欢时时刻刻都在街上游逛,就算是身体不疲惫,精神上也需要休息。 所以但凡在天光墟里待得时间久的,有能力的,就算弄不到一间店铺做生意,也至少能交换来一间方寸之地,以供自己可以躺下休憩。 只是更多的时候,躺在那里无法入眠,更容易精神崩溃。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在街上晃荡。 郭奉孝也有自己的小屋子,他反而沉迷于只有自己时间,不用防备,不用计算,可以尽情的思考或者看书。 这次,他刚翻开汤远给他带的《厚黑学》,正看得津津有味时,房门被人有节奏地敲响了。 “进吧,我在。”郭奉孝不用确定,都知道来人是谁。能敲出那有铿锵有力的敲门声,也只有那一板一眼的岳甫了。 门开,果然是岳甫。 他站在门口,对着堆满了书卷的小屋,皱了皱剑眉,终于勉为其难地弯下腰,清理出来一块可以供他进来行走的地方,才把房门关上。 “哎哎,不要把翻开的书页弄乱,书签也不要弄掉啊!”郭奉孝习惯性地嚷嚷着,“话说怎么现在来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岳甫没有回答,仍然是低着头帮他整理着书籍。 郭奉孝觉得有些奇怪,抬头扫了一眼好友。 这一看之下,就不由有些怔愣。 因为他发现岳甫和往日有些不同。 “你……腰间的佩刀呢?”郭奉孝拿起旁边的书签,夹进书页,把《厚黑学》合拢放在手边。 岳甫手上的动作一滞,但也只是就一瞬间,就继续面无表情地整理书籍。若不是郭奉孝正盯着他看,都察觉不了。 郭奉孝把怀里的扇子抽了出来,缓缓地展开了扇面,“你要走了。” 他用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岳甫知道这位好友一向聪明,但却没料到只是一照面,就能看出来端倪,实在令他佩服不已。他索性放下手中的书,直起身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郭奉孝慢慢地摇着扇子,弯起嘴角嘲讽道:“我知道你早晚要走的,只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肯舍了你的那柄佩刀。不用想,肯定是你用那柄佩刀,换了别人的信物吧?我猜猜,莫不是从开书斋的那家伙手里换的?哼,除了那家伙,也没谁对你那柄破刀感兴趣了。” 岳甫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个即使什么都不说也都能猜得到来龙去脉的好友,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郭奉孝眯了眯双目,声音低了几度,沉声问道:“你舍得吗?” 舍得吗? 这些时日,岳甫也不断地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那柄佩刀,是他祖父岳飞上阵杀敌时的佩刀,饱饮敌人鲜血,煞气十足。 奶奶把这柄刀传到身为长子长孙的他手中,所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是要他莫忘岳家精神,以武入道,重建岳家军。 祖父和父亲的冤屈,他自是要洗刷清白的。可是之后呢?他重建岳家军?重新驻守边疆?大杀四方?重走祖父的那条路? 他自认不及祖父,无论从武力、军事谋略还是为人处世上,都无法超越祖父。 那么连祖父那么优秀的将领,都难逃被自己人陷害斩杀的命运,那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岳甫摸向了腰间,那枚父亲在临刑前交给他的子辰佩。 “我不想望子成龙,只想自己的儿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 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意愿,他能依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吗? 此时,郭奉孝轻笑出声,“恭喜你,终于想通了。” “是的,我想通了。”岳甫攥着掌心的子辰佩,郑重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岳甫在舍弃祖传佩刀的那一刻,便决定了弃武从文。 会打仗没有用,很会打仗也没有用。 他的祖父已经算是军神了,但皇帝要杀他,也只能引颈受戮。 若要保家卫国,只能走另一条道路,从根本上改变一切。 从民生上入手,力争国富民强。若是再有像祖父那样的将领出现,他也可以有足够的权力,对抗奸佞。 “走吧,祝岳大人鹏程万里,青云直上。”郭奉孝收拢折扇,再次拿起了手边的《厚黑学》,低头看了起来。 “谢奉孝吉言。”岳甫弯了弯唇角,虽是有些不舍,但他一向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便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弯腰把脚下的书籍整理完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郭奉孝捏着书的手一紧,却并没有抬头,而是尴尬地把书掉了个。 他怎么把书拿反了? 岳甫那小子,应该没有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