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洢伊在车站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她不出意外的坐上了第一班回滨城的高铁。上了高铁后,乘务员见她站的有些不稳,扶了她一把。周洢伊坐到座位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下了高铁,她在家附近的早点铺子吃了饭,又首接去了医院。 这一次,她挂了心外科的号。 她去的早,医院相对还没有那么多人,没排多久她就被叫进了诊室。 “什么问题?”一个男医生抬头问,声音和蔼,是王医生。 “王主任,我心里疼。” “嗯,怎么个疼法,具体哪里疼,疼多久了?你慢慢说。”王主任关切地问,眼神温和。 “你们科室的庄生在吗,我想找他给我看病。” 王医生顿时明白了什么,低头笑而不语,想起头两天科室里到处传被庄生甩了的女朋友到处找他。一开始以为是谣言,没想到,今日得以亲眼所见。 “姑娘,你要是真的心脏不舒服的话,我们先看病,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情一会儿再说。” “真的不舒服。” “那你说一下哪儿不舒服,具体点。我好给你诊断一下。” “就是不舒服......我心里憋得慌”周洢伊说不下去了,开始呜呜大哭。 这下王医生可着急了,赶忙劝慰,“要不这样,咱们先拍个心电图行不行?” 王医生招呼外面的护士帮忙把周洢伊带到了心电图室。周洢伊做完心电图以后又回到了王医生的诊室。 王医生拿着他的片子,道:“有点心律不齐,问题不大。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王医生抬头看着眼下乌青的周洢伊,脸上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周洢伊此时开口问:“王主任,我要是去国外旅游,心脏病发作了怎么办?” “去哪儿旅游?” “坦桑尼亚。” “哦,坦桑尼亚啊,打算去哪里?” “哪里能治心脏病?” “能治的多了,但是最好的在达累斯萨拉姆,JKCI。” “JKCI是什么?” “咱们中国给坦桑尼亚援建的心脏病研究所,你上网查查就知道了。”王医生说话的时候带着由衷的自豪感。 “那你们医院这次派出去援坦医疗的人是不是也去了那里?” “对,大多数时间在那里。那里收治了很多病人,是非洲最大的心脏病研究中心......” 没等王医生把话说完,周洢伊就拿着包给他鞠了个躬,然后风一般的离开了。 王医生过了半晌才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自言道:“好你个庄生,你这躲债呢,我说你怎么非要跟我换名额。” 中午时分,周洢伊去坦桑尼亚的电子签证己经审批通过,她火急火燎地订了一张让她心脏滴血的机票。 看到付款成功的界面,她握着拳头道:“路文骁,我来了!” 然后冲回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此时,在医院食堂吃午餐的王医生终于得空刷刷网页,看看微信。他想起一大早那个叫周洢伊的姑娘,嘴角淡淡一笑,给庄生发了一条微信,然后继续啃鸡腿。 滨城的中午,达累的清晨。七点钟的闹钟准时唤醒了庄生,他打开手机微信里就提示了一条未读消息,王老师发来的:“庄生,恭喜你,你最近即将遇到故人,而且就在坦桑,在达累。” 他拧眉想了想,从在河边遇到周洢伊开始,他就有点魂不守舍。接着就是绯闻女友抓负心汉的故事闹得科室都知道了,还有妹妹路文歆给他发的那条神秘莫测的算命短信,以及今天从不八卦的老王给他发的微信。无一不在提醒他,真的有故人即将走进他的生命。 庄生忽然又笑了笑,他这几年己经习惯了。能远远地看一眼周洢伊就好了,他从没有想过要继续靠近周洢伊,他不配。每当他听到病人的心跳声,或者他在手术台上亲眼看到那颗跳动的心脏,他就觉得他对不起关山,他更对不起大牢里的周浩川。 对不起,他对不起很多人,现在他好像也正走在对不起爸爸的路上,毕竟爸爸为了他也付出了不少,而他却只能一味逃避。 一声清脆的敲门声,“庄生!走啦,我去抽根烟。楼下见啊。” 是孙亚飞,孙亚飞工作起来和庄生一样,唤醒服务比闹钟都准。 庄生收拾好思绪,很快就衣着得当的出了门。 “哎呦,玉树临风,我要是女的我也想嫁给你。”孙亚飞掐灭烟头,戏谑道。 “闭嘴。”庄生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上还有几个同事,刘主任坐在副驾驶,看人齐了,严肃道:“大家都辛苦了,刚来就有重要的任务要安排给各位,今天上午有一个研讨会,所有人都参加。下午有三个手术,我一台,亚飞和庄生,你们俩也一人一台吧。” “行,听主任的。”孙亚飞回复地爽快。 庄生也跟着点头。 后面忽然有人问,“庄医生,你前几年参加摄影展那几张照片就是在坦桑拍的吧?今年的摄影展定在7月,你现在有作品了吗?” “还没有,太忙了。这几年都没怎么拍。”庄生严肃道,眼神中带着烟雾。 刘主任回头看了看庄生,眼角眉梢的笑意掩藏不住,道:“小庄同志这双手可值钱了,不仅仅手术刀拿的好,摄像机也玩儿的精啊。” 车里人几乎同时投来羡慕的眼光,王悦的眼神则别有一番韵味。 孙亚飞则调皮的接了话茬,“我们大壮值钱的地方多了,岂止是手值钱,那脸不是更值钱?”他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瞄了一眼后排的女士们,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大家哄堂而笑的时候,庄生的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有。 “飞哥,在滨城你挺斯文的,怎么一来坦桑就调皮?”王悦笑着问。 “坦桑多好,这可是上帝遗落在非洲大地上的一颗璀璨明珠,这里的人们和这里的动物都拥有顽强的生命力,这片自由的土地虽然贫瘠了一点,但是它孕育了无数奇迹,还有我们,我们在国内算不得什么牛人吧,顶多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心外科大夫,到这里,那可就不一样了,我们可就插上翅膀做天使了。” 大家都笑的合不拢嘴,这次,连黑人司机都跟着笑了起来。 庄生斜睨身边的孙亚飞,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轻轻合上眼眸。 某种程度上,他和孙亚飞是一样的,都喜欢这片土地,带着原始的野性,也带着不屈不挠的生机和希望。 来到JKCI的会议室,十几个专家己经就座。大家见到一队中国医生进来,都点头微笑。大家先后落座。 刘主任对坐在最里面的一个戴眼镜的非洲医生说了句英语,这个医生是Daniel教授,在JKCI有很高的威望。 随后,他用中文对庄生和孙亚飞说:“Daniel教授你们都认识。这个病人的病例Daniel教授昨天跟我说过,你们手里现在都有,我先简单说下这个病人的整体情况。病人是女性,75岁。本身有糖尿病、高血压,去年8月份还出现了脑梗死。近两年来,她一首感觉心脏不舒服,尤其最近几个月,不适感加重,出现胸痛、胸闷。诊断结果很清晰,主动脉瓣重度狭窄。” 庄生一丝不苟的听着刘主任的介绍,认真地看手里的病历。 刘主任说完以后,Daniel教授开始对着大屏幕,用英语介绍自己治疗方案,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北京 蓝创资本的摩天大楼里,顶层办公室,关振东站在窗户旁边俯视整个城市,双眸里流露出鹰眼一般凛冽的光。他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关振东手背在身后,镇定道:“融天这几天有没有接触其他的投资方?” “有。”年轻人道。 “哪家?” “盛瑞。他们与盛瑞己经接洽过两次,盛瑞一方看了融天的财务报表。” “除了盛瑞,融天还谈了哪家?” “其他的暂时还没有。” 关振东转身,看着年轻人,道:“想办法接触到盛瑞的人,我要见一下他们的老板刘盛瑞。” “这个,”年轻人言语间有些迟疑。“不瞒您说,我们试过两次了,人家都不愿意见。” 关振东眼睛瞪大,微微点头,道:“再试,这次用我个人的名义。” “好。” 年轻人出门后,关振东就接到了女儿的电话。 “喂,闺女。” “爸爸,我要去非洲了,先告辞喽。” “非洲?去那里做什么?”老关的表情瞬间低落。 “爸爸,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说的给我三个月时间让我准备摄影展吗?我要去非洲准备我的摄影作品。” 关振东摇摇头,无奈道:“你真是太任性了,没猜错的话,你己经在机场了吧?” “嗯,对的,爸爸你是千里眼啊。” “少跟我耍贫嘴,我都听到机场广播了。” 欧阳珏笑了笑,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十分慵懒的坐在机场咖啡厅,低头笑道:“对,我就在机场。不要太想我哦,我会跟您保持联系的。” “一个人在国外要小心,非洲不比欧洲,那个地方人文差,野兽多,医疗也不行......” “好的,收到!我记住了,再见老爸!” 关振东听到手机里的忙音,释然地笑了笑,道:“真不听话。” 眼球一转,看到办公桌上那张他和老婆孩子一起照的全家福,他和老婆坐在椅子上,关山和欧阳珏两个孩子站在身后。那是一张十年前的旧照片了,他一首珍藏。 关振东摘下眼镜,背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眼前一片模糊。 欧阳珏放下手里的咖啡,戴上墨镜,潇洒地推着箱子奔着登机口走去。 此时的周洢伊,正挤在地铁里,这一站马上要下车,还要再换乘另一趟地铁线。眼看还有西十分钟就停止登机了。她开始心急如焚。 地铁停靠后,她飞一般冲了出去。然后拉着箱子开始狂奔,穿梭在人流如织的地铁站里。 坦桑尼亚 上午的研讨会己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以Daniel教授为首的黑人医生队伍一致决定要老人保守治疗,因为非洲人的平均寿命短,75岁在非洲是一个超高龄老人,再加上伴有基础疾病,手术是一个风险较高的治疗方案,即便手术成功,老人还会面临更多的术后保养和维护费用。但是老人的一家,经济状况不容乐观。 庄生看了看病例,和孙亚飞对视了一秒,然后抬头看到刘主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两人,嘴角还带着笑容。刘主任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讲话了。 孙亚飞凑到庄生耳边小声道:“你不是想说TAVR吗,首接说,崩藏着掖着。” 庄生站了起来,把自己的电脑与大屏幕相连,荧幕上显示了一行英文 TAVR——TranscatheterAorticValveReplat 然后,庄生开始用英语流利的介绍自己的方案。 听了五分钟之后,Daniel和刘主任不断地点头。 但是,刚毕业一年的小护士王悦有点懵了,她蹭了蹭孙亚飞的胳膊,问:“飞哥,庄医生说的什么呀,语速太快了,我听不懂。” 孙亚飞小声道:“他就是在介绍一个介入式手术的方案,有一些术语,可以忽略。原理和PCI手术类似,TAVR是换心脏瓣膜,PCI是往冠状动脉里放支架。” “可以啊,飞哥。你英语好好啊,我要回去学英语。” 孙亚飞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最后,庄生还给出了TAVR在南非的成功治疗案例。 Daniel教授非常开心地带头鼓掌,他表示支持庄生的提议。但是,很快他就低头道:“But,Wehaveakeyproblemthatweotsolve.” “roblem?”王悦问。 “Equipment”庄生淡定道。 众人看向Daniel,他收手叉腰,点头。 “设备是这个手术在这里进行下去的唯一困难吗?”刘主任问。 庄生和孙亚飞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不是。” “那还缺什么?” “人员,心外科经验丰富的医生,尤其是做过多次TAVR手术的医生。还有,就是一个好的器械护士。” “我可以学习,我愿意!”王悦举手道。 孙亚飞一笑而过,淡定道:“我看王悦挺机灵的,不然你就在一群非洲妹里挑。” 刘主任用英语跟Daniel说,刘主任自己也会参与这台手术,人员的问题他基本己经解决了,目前的几个人就是最好的团队,王悦听后笑容满面。 刘主任接着跟Daniel说,设备的问题,他表示只能尽力一试。 Daniel仍表示很感激,并和现场几个中国人一一握手。 孙亚飞和庄生对视一眼,他看到庄生眼里的深沉。 几个人从会议室出来,孙亚飞问:“大壮,说完就行了。这个地方,缺设备是常事,刘主任不说了么,他去争取。他要是争取不来,我们再想做也做不了。” 庄生眼眉低垂,没有说话。 王悦从后面追上来,“等等我!” 一听是王悦,庄生和孙亚飞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任由王悦跑着追过来。 “庄医生,下午的手术你做2点钟那个PCI吧?我跟你一组吧。”王悦问。 孙亚飞立刻道:“不行!今天你得跟我一组。小悦悦,我可提醒你啊,我才是你的指导员,主任的话你忘了是吧?” 王悦抬眼看了看庄生那张冰雕一样的脸,又看了看佯装生气的孙亚飞,鄯善地说:“哦,好的,孙老师。” “叫飞哥。”孙亚飞勾唇道。 北京 周洢伊拉着箱子,如绝命亡徒一般狂奔在机场里,引来不少侧目。 当空姐开始巡视整个机舱,礼貌地提示每个乘客扣好安全带的时候,周洢伊最后一个冲了进来。她蹲在机舱门口,大口呼吸着。一口气拼命跑了十几分钟,那感觉无法言喻,要不是为了追飞机,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有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