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咖啡馆似乎在今晚变得很冷清,只有寥寥数几的陌生人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一份简单的报纸,沉闷的英文考卷,一本充满无限冒险精神的书籍充斥着整个咖啡馆,我放了一本《东方快车谋杀案》在桌面上,隔壁伴随着深啡色的咖啡杯,里面装满了香浓但苦涩无比的咖啡,陶瓷的小勺子立在咖啡的中间,浅黑的液体快要凝固在勺子的上面。今晚的我,实在是无心阅读,无法静下心来,只能烦躁不安地用勺子在咖啡杯里瞎搅和。一阵哀伤的音乐慢慢地从里到内渗进来,悲戚的小提琴在来来回回地拉动着,我不懂音乐,喊不出音乐的名字。 “你再这样转下去,漩涡就要把咖啡給挤出来了。” 谢其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身后,心情极佳地开我玩笑。我白她一眼:倒出来也无所谓了,反正也没有心情喝下去。 她重新坐在我对面,今晚的她,化了一个淡妆,口红涂了一丝丝,适中的妆容使我在黑夜里无可救药地恋上她给我的感觉。她换下了深啡色的工作服,穿上纯白的衬衣,若隐若现的内衣和肩膀上的带子同时散发出诱人的光芒,使他人无法将各自的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就连我也不例外。 你干嘛呆住了?傻了?她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语言硬生生地扯我回现实生活之中。 没有。我垂头丧气地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拍打着表面,溅起水花,有一小部分甚至滴到她的脸上,可是她一点都不生气,拿出纸巾给我擦干净手上的水迹,然后皱着眉头问我:你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我今天出庭做专家证人了……其实我不太愿意提起今天的事情,可是对着她,我根本没有隐瞒的余地。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今天报纸有登出来,我看了。 不会吧?我快步窜到旁边的报纸陈列柜,翻出今天中午出版的报纸,头版头条确实报导了我出庭作证的事,标题为:经验不足的法医,强行出席专家证人栏“头版照片则是被告的照片,也就是胡民鲁先生,他脸如死灰的表情加上刺眼字体又特别多花样的标题,硬生生地构成了一幅疑似含冤受屈的场面,我感到自己随时会腹背受敌,遭受各大新闻媒体的围攻,没完没了的质问会把我活活逼疯的。 我感到空虚乏力,无力地跌坐回座位上,她问我:你很在意报刊上的报导? 不……我只是为今天的审讯程序感到发愁而已。 是吗?说来听听。她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等待我的下文。 “今天我出庭作证的时候,辩方律师其实一早已经摸清我的底细,他很清楚我的缺点是经验不足,指出和提出的论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反驳回来,原本我也以为他一定会针对我经验尚浅咬着我不放,没想到到了临终一脚,他却停止对我的质疑,放弃攻击我。 你觉得……他一定还有后着?她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我严谨地点点头说:明天就是被告亲自作证了,辩方律师估计还留有一手秘密武器。 东方快车谋杀案?她突然注意到桌面上的书籍。 侦探小说。怎么,你有兴趣?我问她。 她摇摇头,带着厌恶的表情说:最不喜欢看侦探小说了。永远都猜不到结局。 我拿起书本,又重新放了下去,用手围住自己的脖子,仰天长叹着:这一回的结局估计也猜不到了…… 她在企图安慰我:不用担心,情况只会越来越明朗的。 是吗?我倒是没有太多的信心。你觉得我适合做法医吗? 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她问我。 我无奈地苦着一张嘴脸,说实话,我对目前的状况很迷惘 “抱歉我帮不了你,可是你当初选择修读法医科,一定有你坚持的原因。这个就是你日后的动力!” 好吧,她说得对,我的确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看她听着轻音乐,饶有兴趣的。 我问她:你喜欢这种音乐? 她摇摇头说:不啊,只要你心情好,任何时候的音乐都是最动听的。 我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头压在桌子上,对明天感到莫名的恐惧。 第二天的开庭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提前很多,旁听的公众席人数明显在减少,庭内的氛围显得有点紧张,检控官和辩方律师早早已经到场,彼此保持着沉默,固执地不说话,等待法官的到来。 随着一声的开庭,被告已经不知不觉坐在被告栏上了。他的眼神,坐着的姿势都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我怎么感觉他……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辩护。 检控官开始问话了,他全程展露着诡异的微笑,給被告施以一种莫名的压力,不过在我看来,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根本就已经放弃为自己辩护。 胡先生,请问你是否认识本案中的第一女受害者? 是的,我认识。她是我餐馆里的一个老熟客。 “这位老熟客给你的感觉如何?” 常常都在我这里吃午餐,我有时候都会送她一杯饮料。不过…… 检控官提醒他:这里是法庭,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没事。他欲言又止。 “警方在你的房间里找到这个东西,你如何解释?” 他想都不想,直接就说:不用解释,那东西就是我的。 你就是有承认,是你曾经对本案中的两名受害者进行性虐待? 是的,先生。 请问你为何要这样做呢?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显示,你和本案中的两名受害者是毫无关系的,更加没有利益冲突,这杀人动机从哪里而来? 他眼睛移往下方,不敢直视自己女儿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她……打我女儿,害她差点瞎了一只眼睛,我只是想报仇。泻药是我放的,我一直跟踪她去到公共厕所,然后趁她进入厕格内,我便强行闯进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一一详述了吧?你们都懂的。 检控官故意说:你杀第一名受害者是因为她……害你女儿差点瞎了一只眼睛。可是我们依然想听一听,你是如何杀害第一名受害者的。 他很惊讶地看着检控官,似乎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法庭上以重复、回忆的形式把自己的罪行活形活现地演示在世人面前,一个罪人在上帝面前苦苦哀求都得不到原谅和宽恕,这就说明,他真的有罪。 “当天,我跟着她进入那孤独而狭窄的厕格内,那股恶心的气味一直飘散在我的鼻子里,到她发现我跟在身后的时候,她满脸的惊讶,我用手掐着她的脖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检控官正听得入神,突然从迷幻中醒过来,皱着眉头问: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他那浓密的眉毛在往上移,眼球往下垂,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接着说:“我在她的脸上,贪恋无比、情欲迷离地亲吻着,她在极力反抗,然后……他又停止了回忆,恐慌不安地环视着庭上的所有人,他的目光几乎要与我撞上了。 我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今天的庭审上,他的小小女儿并没有准时出席,她不来旁听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身为子女的孩子,愿意亲眼甚至亲耳听到或者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其面前承认那美丽又丑恶的犯罪事实,子女也会不忍心,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不听,不闻,不看,拒绝回忆,甚至逃避现实。 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他刚才描述的和实际情况有一点点出入。在检验第一死者的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在其脸部、颈部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发现任何的唾液或者有亲吻过的迹象。换言之,死者是没有被亲吻过的,他所指出的与事实并不相符,或许他混乱了,这很难说。 然后……他接着说下去:她反抗,我很生气,怒不可歇,于是我用铁棍活活敲断了她的右手,她这个贱人还想反抗,于是我干脆连她的左手也一起敲断了。 直到她无力反抗,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掐住她的脖子,手中的力气恨不得全部都挤出来…… 我看着他用尽气力演绎曾经犯罪的事实显得很疲劳,全程的表情过于生硬,给人一种并非自己的经历,而是其他人所经历的一样,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 况且,他又犯了一个细节上的错误。 第一死者左手折断的骨头里萌长着的血丝,以及骨头断裂的的纹理要比右手的严重很多,第三横纹和第四横纹显示,左手被折断的时间最预先,损伤的恶劣程度要比右手有过之而无不及。右手是最后反抗时被打断的。 从正常的逻辑来说,一个正常人的主力当然是右手,因为力度足够而且很灵活,若要制服一个人,必定是先制服他的右手,可是他可能不知道,第一女死者其实是一个左撇子,左手的磨损程度比右手厉害,而且我检查过第一女死者的书信和文书上的笔迹,都统一鉴定她是习惯用左手的。况且,我们共同研究过,凶手在厕格内行凶,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其中包括随身携带的铁棍,而不是他说的那样,是因为她的抵抗才使用铁棍的。难道他真的过于紧张而忘记自己犯罪的整个过程?第一次描述有误还算正常,情有可原;可是第二次也错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他根本全程都没有按事实说出来,他在乱说一通! 那么第二名被告呢?你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他撇了撇嘴角说:又性感又美丽,谁都会选她为猎物。 检控官故意把声音的分贝提高:请你当着庭上的陪审团、法官大人和旁听的群众详细而且准确地将你那晚杀害第二名受害者的过程说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一个人的冷血程度究竟可以去到哪一个境界。 他痛苦地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在法庭上说:抱歉,法官大人,我的头很疼,无法回忆起当晚的细节。 检控官提醒他:这里是法庭,我的问题你必须要回答! 整个法庭的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不用回答,我认罪了。 全场一片哗然,法官呵斥:肃静!肃静! 被告请你考虑清楚一点,如果你现在认罪,判的刑罚将会很重。法官大人看起来很友善,不忍心看着他丢弃自己的利益。 抱歉,我犯了法,我已经没有信心。他已经作出决定,手耷拉在围栏上。 明天一早结案陈词,退庭!在法官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断断续续地离开法庭。 我带着不安的情绪离开法院,无意中看到一个雕像,手里握着一把天枰,倾斜度是绝对不偏不倚的,是否就意味着法律是平等、公开、公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