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室内发了狂似的,粗暴地卷了起来,室内的纸张都被吹得漂浮起来,犹如凝固在空中那样。 一排紊乱的书籍乱七八糟地躺在书桌上,其中一本书被格外地拿了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一支精致的钢笔躺在书籍上,被风吹得稍微动了一会。 天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她躺在床上,只穿了一件小背心作为睡衣,她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穿得最少,这样睡起来才有安全感。孩子一直被她搂在怀里,纵然她睡着了,手里的力气从来都不会减弱,她生怕他会在半夜里逃走。 狂风一直在室内肆意地游走着,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来说,她的额头不断地冒着热汗,身体不断地颤抖着,急促的气息不断地在夜中发出。 她发现自己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在一片迷雾之中,她不断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还不忘用手尝试将眼前的迷雾拨开,她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凭内心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很快,她发现了一个身影漂浮在不远处。她很激动地跑过去,抓住那个身影,她认得他,很多年前,当她还是一名少女时,就是遇到了眼前这个身影才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有着小孩的女人,就在一夜之间,她丢失了少女时代的懵懵懂懂,少了那一份的青春活力,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将所有的责任推在眼前这个身影。 “你终于出现了……你知道吗?我为你生了一个孩子,他很像你,尤其是预言还没发生的事情这方面,真的跟你很像,我知道你是一个幽灵,从异空间爬出来,与我发生了关系,还让我怀孕了,我知道或许你不想这样,我也有想过将这个孩子打掉,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可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品,我挣扎了很久,最终我决定生他下来。看着他一天一天地长大,我只是希望看着他就像看你那样,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你知道吗?我最希望的,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重新一起生活,尽管他从来不会好奇地问我,他的父亲在哪。” 她如痴如醉地拉着眼前的身影,那是实实在在的手臂,只不过感觉上冰凉了一点,但她不害怕,将下颚压在他的后背上: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走,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孩子。 她拉着他,但是他仍然是纹丝不动,她再度用力拉,也于事无补,这时候她真的生气了,随即破口大骂:你到底想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一个小女人带着儿子过着那些漂泊不定的生活,你以为我很开心吗?你儿子啊!那性格就跟你那样,喜欢就走,不喜欢就拉着我不放,我很累的,你知不知道啊!我现在只不过要求你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而已,这你都不愿意!你高兴不高兴,你倒是开口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她很生气地拉动着眼前的身影,一动不动,她自己反而被那坚韧的力量给重新震到地上。 她心灰意冷地哭哭啼啼,随后眼前的身影终于动了,她满怀期待地望着,舍不得将视线挪开那身影,渐渐的,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只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她吓得愣了愣,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逐步向她靠近,她想逃走,但全身乏力,眼眶里不断地挤压着泪水…… 她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惊醒起来,全身冒着汗,那件小背心已经湿透,她心有余悸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心跳加速地喘息着,心生恐惧地闭上双眼,尽量地使自己平复下来,从床头边拿起一杯水,一口气地一饮而尽。 回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她仍然是惊魂未定。 在黑暗中,响起了一把细小的声音:妈妈! 她又被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醒了过来,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一片漆黑的环境内,她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她凭着内心的感觉触摸着他,搂着他的肩膀,安慰着自己:没事,妈妈只是起来喝杯水而已。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她真的很害怕,怀里的他会突然有一天变成一个恶魔,就像他父亲那样。 “妈妈没有做噩梦,只是……唔……”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更适合的理由来掩盖自己的惊慌失措。 “你看到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庞。” “小康,你别说了,求你了!”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在精神上已经快要接近崩溃。 他很听话地闭上嘴巴,任由她将自己搂在怀里。 随着天空的一阵巨响再次响起,开始降落淅淅沥沥的雨水。 他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妈妈,外面下雨了。 下雨中的街道上,总是特别的湿滑,走在路上总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野草横生,车辆不断地穿梭在繁忙的街道上。 早上七点多钟,除了起早贪黑的劳动人民匆匆忙忙地赶地铁赶公交外,还有一对母子撑着伞,漫步踏在小雨中,一把绿油油的雨伞将两人细小的身躯给包裹着。他的身体被雨水淋得有点发抖,她自己也被雨水带来了莫大的困扰,这种鬼天气拦截计程车都特别困难,就算有幸让你遇到了热心勤奋计程车司机,他也会趁机收高价。她不想与这些见钱眼开的司机谈条件,于是她只好默默地带着儿子,咬紧牙关地前进,尽管她已经将雨伞往一边倾斜,但雨水仍然顽固地拍在他的身上,她很担心他会因此感冒什么的,只能加快脚步地拉着他,匆匆忙忙地前进。 她提前在医院挂了号,会诊时间定在八点三十分左右,据说这名医生在城中是出了名的妙手仁心,有医无类,无论穷人富人他都愿意出一分力,极尽自己的医生职责。但他的时间观念很重,预约的时间既不能提前到达,也不能迟到,否则就没有机会见到他。她千辛万苦才预约成功一次,她不想迟到,于是她只好拉着他,希望能在八点三十分之前赶到。 或许是奇迹出现的缘故,他们到达医院时,才刚好二十五分,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她向护士打听了他的位置所在,乘坐电梯,直达十二楼。 十二楼有一个明显的特征,专治奇难杂症的儿童专科。 她带着他,在那条走廊上,兜兜转转地转了好几回,终于在走廊尾端的一个门诊,找到了他的位置所在。她急切地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名穿着大白褂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笔黑色的钢笔,全程低着头,好像在捣鼓着什么东西似的。 她还在思考着如何在不吓到医生的情况下,让对方知道她的存在呢? 他突然抬起了头,胸有成竹地问着:你就是苏樱是吧? 她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是的,我就是苏樱,你好,爱尔兰医生。 “叫我尔医生得了,就取中间一个字。” “是吗?”她有点恍惚。 “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看病呢?” 她走了过去,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当时并没有很留意,随口地问着:哪里不舒服啊? “呃……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不过要看病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儿子。” 小康从她的身后慢慢地挪了出来,尔医生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吸引他注意到并非小康,而是苏樱,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女人,长发飘飘,纵使被雨水淋湿了一点点,也能产生一种香气逼人的感觉,鼻子尖尖,两眼水灵灵的,眉宇之间渗透着迷人的心神,让人不禁有一种怜香惜玉的想法。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呃,是的,嗯……他哪里不舒服? 她欲言又止、稍加思考、整理语言,呼之欲出地说:我儿子他……常常失眠,夜里喜欢到处跑来跑去,而且他还偶尔会梦游。 他玩弄着手里的钢笔,抬起眼镜说:哦,你想说他有睡眠障碍是吧。 “大概是吧,他与其他小孩总是格格不入,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毛病,但我们却看不到的呢?” “让他坐过来,我替他检查一次。” “小康,乖!坐到这边来,乖乖让医生看清楚先。” 他打开微型的手电筒,让小康睁开眼睛,照了好一会儿以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皱着眉头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没有想到医生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尽量地转移话题:这个问题与他的睡眠障碍有什么关系吗? “哦,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 “这样啊,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吧。” “也行,不过我觉得他的眼睛还蛮特别的,尤其是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既吸引又致命。” 小康在照完手电筒以后,一直低着头不肯说话。 “他的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建议你带他去照个ct,他的睡眠障碍很多时候与大脑有分不开的关系。” “是吗?那我下一次带他过来照个ct吧,费用不会很高吧。” “放心吧,不会的,况且你不是还有丈夫吗。”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就是想打听关于她丈夫的事情。 她仍然在逃避这个问题:谢谢你医生,我们下次再来。 “先别走啊,我们来聊聊你的丈夫。”医生站了起来,正想要拉着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窘态,想到自己读了那么多书,看到一个带着孩子前来看病的女人都差点失去控制,想想都觉得羞愧,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嚷着: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她露出疲倦的笑容说:没事,其实你那么想见我的丈夫,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以很遗憾地告诉你,他在很多年前一个夏天已经去世。话音刚落,她的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心感愧意地递给她一张纸巾: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事,都过去了。”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请你尽管开口。” “我现在只是想治好他的与众不同,当一个普通的小孩。” 他笑着说:小孩不都一个样嘛,哪来的与众不同。说罢,他用手抚摸着小康的头,小康突然睁开了眼睛,像看穿了人的心事那样:爱尔兰医生,你迷恋她,所以杀了她。 他被惊呆了,她连忙捂着小康的嘴巴说:不好意思,这孩子就是这样,总是胡说八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康接着说:你为了得到她,害死了一条生命,摧毁了一个家庭! “闭嘴!”她呵斥着,使用暴力那样扯着他离开了门诊,爱尔兰医生还想追上去,但他们两母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里。 他很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抬起钢笔,抚摸着笔嘴那里,手指逐渐被墨水染黑了,若有所思地倚靠在椅子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心里倒是一片空白。 潮湿的天气,总有一种能将人逼疯的能耐。 或许是下雨天的缘故,今天来找他看病的病人也没有很多,他一整天都躲在办公室里写论文,今年论文的题目是主要趋势,他一直希望在临退休之前拿到诺贝尔医学奖,那篇关于病毒的论文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但这几天都在下雨,他的心情很糟糕,常常躲在办公室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脑海里一片空白,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情,一支钢笔握在手心里,不禁沉重地叹息着。 “是谁在唉声叹气呢。”一个女人拖着缓慢的脚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满是欣慰的表情:你来了? “嗯,是吧,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顺便过来看看你。” 他将钢笔放好,做了一个手势,请她坐下。 她很听话地坐在他对面,像变戏法那样,变出一杯红酒:我们来喝一杯? 他艰难地说:你知道的,我不能喝酒,一喝了酒就会变得非常的不理智。 她幽幽地说:我倒是希望你变得不那么理智。 看着她喝酒的样子,他忧心忡忡地问:怎么了?最近有心事? “嗯……也不算吧,不过你最近有没有看娱乐新闻?” 他不禁地笑着:你知道我一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我只关注你。他吻了她一下,她极其不安地推开他,递了一张报纸给他,他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瞬间就明白了某些事情,仿如回忆以往的日子那样:珊瑚,我说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再去想,只会增加你的痛苦而已。 她挺失望地低着头说:我知道,但我只是好奇,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这个不是你我要担心的事情,明白了吗?” “爱尔兰。”她突然呼唤着他的名字。 “恰巧是因为我失败了,所以我们才能相遇。” 他挺开心地说:是啊,如果不是她们,我们也不会相遇。 她骨碌碌地眨着眼睛说:或许你说的对,哎,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晚餐了。要不…… 非常乐意效劳! 两人的温馨笑声在雨幕中逐渐消失,窗外的世界仍旧是那样的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