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以后,死囚被处以死刑的消息已经从各大媒体的报导上登了出来。牵扯着的还有多年前的寝室血案,一幅多年以前的照片堂而皇之地刻在报纸的头条新闻上,想起2004年真是友联大学的阴影噩梦,那张熟悉的脸孔散发着浓重的杀人气息,温馨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双毁灭一切的血手。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深深地锁着眉头,感叹万千,拇指轻轻地放在那张恶魔般的脸孔上,嘴里有说不尽的言语。门突然被敲响,我下意识,慌乱无比地把报纸藏了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捂着嘴巴说:“进来!“随着吱的一声,门被轻轻推开,倒映在我视线范围内的是斯佳丽那张心花怒放的脸蛋,她似笑非笑地说:有一副尸体等着你去检验呢!是吗?我疑惑地说着,可是我没有接到有命案发生的通知,你会不会搞错了?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天哪!许医生!你该不会如此落后吧? 什么意思?我问她。 “今天的头版新闻你没有看?”她拿出一份报纸,以很夸张的方式把报纸摊开,上面显示的头版头条和我藏起来的那份报纸是一模一样的,包括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如果其他人不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可以排除) 这家伙被判了死刑,坐上了十万电伏的电椅上,一命呜呼,尸体早已全身发焦。既然你也会说了,他全身都发焦,死亡通知也确定无误,干嘛还需要我的检验?我在发出强烈抗议的声音,原因是关于那家伙的案件以及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触碰,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行。可以避免,我宁愿避开。 问题就在这里了。她高高地举起那份新买的报纸说:上面的报导亲自写着的,那家伙的临死时候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由你去检验他的遗体,然后写一份详细的验尸报告。她这么一说,相信很多人都听不懂,为什么一个死刑的囚犯在处死以后还需要法医的检验呢?关于这一套的程序,官方的说法是,令死因裁判庭相信,死囚在临死之前经历过的牢狱生活,是无灾无难,身体上没有特殊的伤痕或者其他严重的创伤,如果被检验出来,那么牢狱里的看守人员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一点看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实际上却是增加了很多程序上的困扰。既然他指定我作为检验他尸体的法医,那么我很应该遵循他最后的心愿,毕竟死者为大。尽管我很不愿意再去接触这种无论在过去的时代还是现在的社会上,都显得触目惊心,令人心有余悸的案件。可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背后一定另有文章。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按照遗者的指引一直这样走下去。 你先出去吧,我准备好相应的文件便会过去。我向她下了逐客令。 被处以极刑的死囚,一般会被安排在独立的太平间,大概只有一个厕所的空间那么大,可是我嫌那里地方不够大,于是安排了工作人员把尸体搬运到我的实验室里。我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副被电焦的尸体,可是当它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从心底里还是被吓了一跳。他那光秃秃,油而发亮的头顶在执行死刑的时候被剃得一干二净,那遮住下巴和轮廓的胡子却安然无恙。这到底是如何执行的程序,执行死刑的囚犯通常都需要验明正身,所有的茂盛而且难缠的胡子以及遮挡性的物体都要强行拆除,但是它却是例外的?我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不能大动肝火。我转过身对斯佳丽说:记录好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句也不要有遗漏。好的!她爽快地答应我,做好一副随时候命的状态。平时很少见她如此积极,大概是因为她快要结婚的缘故了吧?说起来也很奇怪,她堕入情网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可是她对感情的认真程度,也是我无法理解的一个盲区。她有时候看起来像是花花公子,一个星期换一次对象,她男朋友的神秘程度好比宇宙大黑洞那种等级一样。直到一个月之前,她才向我宣布,她将要结婚,还让我祝福和恭喜她。噢,抱歉,我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所以我当时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到了现在,她还是表现得很开心,一蹦一跳的,全世界都知道她快要嫁人了。像她这种高调做事的方式,我恐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我努力地压低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专心致志地检验着尸体。电击的问题在于时机。人体接触到电流受伤时会诱发炎性反应,同时白血球与肥大细胞也会涌入受伤部位。假如被害人触电以后心跳立刻停止,反应就会有可能非常轻微;不过如果受害人存活好几分钟,那么反应就会更加明显。以显微镜检视电流进入点和流出点的组织,都能看到这种现象。肌肉纠结的人死去数小时之后,会变得像大理石雕像一样难以处理。我仔细地测量着他身体上的灼伤痕迹,我对她口述:他小腿上的灼伤痕迹是四乘一、零点二五乘二点二七五。表面干燥,收缩,起泡。心脏的重量五百四十克,左上叶到主动脉弓之间有一处黏连,甚至找到四个甲状旁腺。 记下来没有?我问她。 记好了。她的神情突然起了变化。 我看着被剖开的腹部,蛮伤脑筋地说:奇怪,他的胃里是空空如也,看来他最近没有吃太多的东西,最起码在执行死刑之前丝毫没有吃。 一般的死囚在最后的晚餐里,都会进食的。斯佳丽说着。 我皱着眉头说:一般的囚犯都会!奇怪,他身上有流血的迹象!他开始流血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我问她。 “噢!有,他们电了他两次。第一次的时候他发出很大的嘶嘶声,好像电热器冒出蒸汽一样,然后血从他的罩脸布下流出来。他们说电椅可能有点失灵。” 嗯……我突然感到事情的不对劲,叮嘱她说:他的遗体尚未清理干净,之前还有杂乱的头发和烦人的胡子让我深感烦扰,现在倒好,还剩下胡子没有剃干净而已。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給他的遗体剃除干净。还没等她回应我,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实验室。噢!天哪!我多怕她会拒绝我的工作要求,然后交给我去做。要知道,2004年的那宗案件轰动一时,成为了当代市民心中的一个阴影。那个血影的寝室留给我的印象总是久久不能抹去…… 寝室402的血案现场,迫使陈以文不愿面对,把所有的尸检工作都丢给我一个人。我蹲在衣柜的旁边,仔细地研究着死者的尸体。他的颅骨上面有着相同程度的创伤,一,二,三,四,五,六……从伤口的形状大小随着变化,大致上可以推敲出死者的颅骨总共被敲击了多少次,以及所使用的力度是一次比一次严重。仿佛被复制粘贴的凶案现场,使我半信半疑地抬起死者的头颅。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模一样的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凶案现场,想必一定有区别。其中产生的变化,只能等着我们去发现。果然,他这次的首次创伤不再在后脑勺,而是在额头的位置,正对走眉心的中间,迸发性的一击,对准着眉心的致命一击,附近的皮肤细胞均出现了龟裂的情况,破碎的皮肉夹带着深深的血迹,尽管血液已经凝固起来。造成致命一击的凶器同样是钝器,估计和上一次的凶器是同一件。云警官得分析没错,凶手把凶器藏起来,没有丢弃,是因为他还有其他的目标人物要进行杀害。可是……为什么尸体的伏尸角度有点奇怪,看起来比之前的高了一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慢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用力地把尸体抬起来,才发现他压着的底下,还有第二副尸体,被压在底下的尸体就有点倒霉了。全身的关节都仿佛被折断了一样,整个四肢都被折叠起来,蜷缩成一个球的形状,包括头部也是一样,硬塞在屁股后面,成了一个人肉形球。人力是做不到这样的骨折现象,只有钝器的暴击才能做成如此彻底的断裂。这得需要多大的仇恨,多强烈的憎恨才能形成这种可怕的破坏力!可怜兮兮的受害者,死了以后都要遭受此等虐待,难怪陈以文都不忍心作初步的尸检,作为高级法医的他,见惯了很多血腥的场面,多残忍的现场他都见识过了,唯独这一次真的彻彻底底地将他打败了。那惨不忍睹的球状人体,触动了现场每一个人脆弱的一面。我忍着内心的慌乱和酸酸的的鼻子,尝试把尸体中卷在一起的手和脚分开,结果我稍微用力一拉出来,立刻喷出一道鲜血在我脸上,所有的四肢和头颅都同时散开,顿时成了一个人彘。(除了眼耳口鼻没有被摘除以外)现场的画面一下子变得血腥无比,恶臭满盈。我很想强忍着内心的慌乱,不让自己失仪态在众人面前,可是我实在是受不了,满满的吐了一地肮脏物,不停地咳嗽着,蹲在原地,从眼眶里挤出了晶莹剔透的泪水。抱歉,我还只是一个经验尚浅的见习生,这种血腥的场面完全接受不了。苏警官也蹲了下来,递给我一张干净的纸巾,然后扶了我起来。我还在咳嗽着,痛苦地说着:“凶手真的很残忍,其愤怒程度堪比开膛手杰克!“他凝视着尸体说:两名死者都是这寝室的学生,直接被敲击致死的叫林东,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身体较为健壮,肌肉横着生长的;另外一个被折磨得不像人形的是李志豪,身形矮小,有点肥胖的感觉,有深度的近视,时不时都戴着一副金框的眼镜,不过有传言他说话极尽刻薄之能事,平时也会得罪一些同学和主任,他和这里的学生有点不一样,他的家庭比较富裕,所以放他在这里读书,只是为了单独锻炼他的独立性。他们的死亡时间,有判断了吗?他问我。 嗯……我已经恢复正常的状态,皱着眉头说:“根据尸溫的探测,预计他们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夜晚的十二点之一点之间。至于详细的情况,还得回去作进一步的检验方能知道。“苏警官接着说:”我问过了,他们四个人,晚上在运动场跑步,跑得满身大汗,其余两个人要去浴室沐浴更衣,剩下的两个人说感觉很疲累,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返回寝室打算就寝。他们两个洗澡完以后,回到寝室,才发现衣柜里的尸体,被吓得不轻,到了早上的时候才报警。尸体没有被其他人移动过,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全都是最原始的血案现场。我尝试着分析说:一个寝室有六个同学,有两个先后遇害,然后剩下两个在昨晚的时候也遭遇杀害,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我惊恐万分地回过头看着保安大叔旁边的儿子,他的神情表现得无所畏惧,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另外一名同学,他的身材同样是很矮小,可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看着血一般的寝室,嘴里有说不尽的恐惧……他们两个将会是凶手的最终目标吗?是的,我们还没有找到作案用的凶器,以云警官的推测,估计还有相应的受害者出现。402寝室仿佛遭受了死神的诅咒一样,命案不断,人们已经失去了信心。 如何能重拾信心…… 我们只有像少女般祈祷,才能躲开看似严重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