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已经知道这事情了？你这人可真无聊，说了今日来听我讲，却早早就问了旁人，弄得现在可好，好端端的谈资都赶不上热乎的了。”郭映觉得怪无聊的，剥了莲子的壳丢在一旁渣斗里面，一边去莲心一边对张峒道抱怨连连。　　 “旁的你就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了？”　　 郭映哼了一声：“其他就剩下些混账说法，听了还不如不听呢。”　　 郭子仪转头叮嘱：“那莲心留下给你母亲泡茶喝——张大人，犬子素来行事粗放，若有言语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尚书大人多虑，晚辈与郭贤弟一同长大，恩若兄弟，又岂不知他的为人？倘若今日他同我客客气气，晚辈才觉得心里惴惴呢。”　　 郭子仪连忙摆手：“老夫已经被罢了官，就不要称呼什么尚书大人了。”　　 张峒道打小亲生父母便去了，家中虽然有些亲戚帮扶着，却并不算亲切，故而早早地便在京城交了不少朋友。因他待人大方又坦诚，端正又不至于古板，在长安一众少年中格外受欢迎，连那些世家大族的家长们也对他多有偏爱。　　 郭家便是他儿时就经常出入的地方，逢年过节的时候，因为家中身份有些尴尬，他自知生存之道，不敢轻易抢他人风头，故而经常找理由跑到别人家躲着。郭家当时正如日中天，日子见天地往上走，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郭照和张峒道经常在后院玩耍，隔着墙听前厅来来往往音色不一的说话声。声音虽然不同，意思倒是相近，话语间大多透着谄媚惶恐，声音也掐得柔顺乖巧。　　 当时几岁的少年还不解其中意思，张峒道和郭照只是觉得那些人点头哈腰的模样仿佛水里的虾子似的，便相互模仿着腔调，随即笑成一团。　　 然而此时，郭家却显得格外冷清，除了他们吃喝的水上凉亭之外，其余也只能看到两个洒扫的丫鬟慢慢地扫着院里的落叶。　　 张峒道捞了一把池水，循着水波游来一条白红相间的锦鲤，那条鱼仿佛有灵性似的绕着张峒道的手摆了个尾。郭照笑着捡了一颗炒米丢给那鲤鱼：“这长安人人都长了双势利眼，不过遭了些磨难就冷清下来，连咱们家这红娘子都瘦了不少。”　　 “瘦了么？”张峒道收回手甩去指尖的水滴，“我倒觉得比起之前看着反而有劲了。”　　 郭子仪哈哈大笑起来，片刻后不由得叹息一声：“还是峒道懂行——早年间顾不上这许多，郭家的宴席一日也不曾断过，这来往友人家里的孩子把鱼喂得都游不动。这两年因祸得福，老夫有时间自己看管院子，刻意叫他饿瘦了不少，瞧着是不是反而游得快了？”　　 “古人云潜龙在渊，想来鱼跃龙门则化龙，这龙身上的道理放在鱼身上应当也不错的。”　　 郭子仪畅快地笑了笑，笑声略带几分落寞：“那老夫便借君吉言了。”　　 不过须臾，他便又起了其他兴致：“今日峒道难得来，不聊那些无聊的事情了。说起来，这次往和州去，到底查了什么案子？老夫眼下闲居在家，无事可做，也想听些故事消遣消遣。事情经过可方便和我们说说呢？”　　 张峒道没有得过不能说的密令，魏无命之死在长安城也算得上人尽皆知，眼下郭子仪问起，他自然将和州“菜人”交易的事情一一告知：“……那卫虎可真是胆大包天，那般情况之下，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要将证据付之一炬！实在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郭映听得颇为愤愤：“狗急跳墙了呗。他可真走运，若是害你丢了性命，皇后娘娘定然饶不过他们卫家——你也真是胆子大，那种情况下还敢冲入火海？要不是真有天神相助，我今日估计都该帮你哭坟去了。”　　 “你这厮，我死里逃生你还咒我！”　　 两人随即扭打起来，未曾注意到一旁郭子仪表情逐渐凝重。　　 闹了好一会才散开，郭映喘着气整理领口，忽然又好奇起来：“那位神秘莫测的姑娘又是什么来头？我瞧你言语间似乎有点轻浮啊？”　　 “什么轻浮，我与李姑娘从未有过逾越，心中分外坦然。”　　 “哎哟哎哟，谁问你什么逾越坦然的了？你自己心里想得龌龊，怪不得别人。”郭映小声地蛐蛐，看到张峒道飞了个眼刀过来，才摊开手作认输状，“好好好，不提你与李姑娘了！你与李姑娘的事情是你与李姑娘的事情，与旁人无关，你和李姑娘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张峒道哼着跟他挤了下鼻子：“你这舌头怎么还不打结！”　　 “峒道。”郭子仪忽然打断了两人的拌嘴，“你说这卫虎在你们肃清案情之后分别在高府和白龙庙点了火？”　　 “是啊，眼下除了我从白龙庙佛塔里救出来的那些书卷，其他都已经付之一炬。不过好在这些证据眼下已经被送到大理寺，想来不久就能还乌江县一个太平了。”　　 郭子仪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皱起眉：“老夫以为，此事可能并非如此简单啊。”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张峒道匆忙伸手：“还请尚书直言。”　　 “戕害朝廷命官，又草菅人命，然而最后却能在审案时候将证物尽数烧毁。老夫以为，比起一时糊涂，此人更像是有恃无恐。更何况消息报到长安，却只有张府的家臣迎回公子，却不见大理寺派人前去捉拿卫虎，只借口说此事尚在调查。”　　 郭子仪忧心忡忡地摇摇头：“不妙，此事不妙啊……”　　 见对方将话说了出来，张峒道也不由得叹息：“不瞒尚书大人，晚辈也觉其中有古怪。只是我官职在十六卫，饶是与大理寺熟悉，卷宗也不可随意查看，故而无法得知实情。”　　 “此事，还是应当进宫与皇后娘娘探听一番。”　　 “可姑母眼下却也不愿见我？我要如何探听呢？”　　 “你这孩子，旁的倒是好，唯有性格过于敦厚些。”郭子仪笑得颇有几分深意，示意张峒道靠近一些，“皇后娘娘不愿见你，无非是不想提起此事。那你不提不就行了吗？难不成侄儿见姑母，除了案子就没得聊了？”　　 喜欢一碗美人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