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阴暗偏执帝王(13)
月亮隐没云层之中,钟谨将绣花图案的丝绒袋子递给秦暖。 拆开,里面躺着几十颗红棕色椭圆状的种子,立秋后,正值芍药播种季节。 秦暖捧着手中稍显沉甸的布袋,喉咙发紧地看了许久。 她该怎么说,自己不能同他一起等芍药花开了。 “饿不饿?” 他忽然问。 秦暖心头涩意一闪而过。 不是刚吃完饭? 正要答,见钟谨又拿出一个体积不小的油纸包,棕黄的纸层层展开,裹住的热气直直向外冒。 闻到炭火炙烤的焦香,秦暖眼神一亮。 是她常去的那家烤乳鸽铺子! 那条街距离皇宫很远,他真的,我哭死! 美食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开心,秦暖觉得自己很幸运。 热油覆满金黄脆皮的表面,她咬了大口,嫩滑、焦酥、麻辣多种口感一瞬间在口中翻腾。 “钟谨,太好吃了,你快也尝尝!” 秦暖不忘撕下一块肉,躲开他的手,哄着说:“张嘴” “乖——” 投喂欲望得到满足,秦暖及时给予小少年表扬。 钟谨面色冷静,但眸子里却刹那间亮出火花,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握紧,眼角眉梢都隐隐闪耀着一股喜悦。 他没吃出烤乳鸽什么味道,只觉得,那阵风拂过自己脸颊,格外柔软。 AAA:你亲他脸干啥? 秦暖:都要走了,还不许盖个章啊! AAA沉默,行吧,不过大反派这时候挺单纯啊,耳廓都悄悄红了。 殿内,灯火尽灭。 秦暖在床上侧过身,小声道:“钟谨,你睡了吗?” “还没有。” 那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让他浑身僵硬,晕乎了许久。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循环播放,又紧紧压住心脏狂跳的颤抖。 窗外的月光渺渺地洒在地上,外面墙根处偶尔几声昆虫的叫声提示着时间过了很久,他耳朵处升起的红已经渐渐淡去,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她是喜欢自己的吗? 不然如何解释她主动亲吻。 自己是她未来的夫君是真的吗? 钟谨此刻的慌乱才符合八岁年龄的孩子。 她同火焰一般撞进自己的生活,炽热的光芒照亮他死寂的心。 只属于自己的,唯独自己拥有的火焰。 秦暖不知他脑海中翻天覆地的想法,只觉得小少年体温高了许多。 她拍拍他蜷住的手,聊起正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你别害怕,我还会来找你的。”秦暖一口气说完。 钟谨呼吸显得急促,那道风从指尖溜走,怎么也抓不住。 “为什么?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竭力冷静,声音不知不觉显得颤抖。 血液蹿到头顶,钟谨浑身紧绷地坐起,漆黑的眸子似能凝出水。 她要留下自己了吗?! 秦暖不得已编出谎话,“和你们上学一样,我们做仙子呢也有考核,所以需要回天上学习考试,不会很慢,我记性这么好,很快就能回来。” 极力不想承认自己是鬼,在秦暖潜移默化的日常强调下,钟谨非常相信她是天上的仙子。 只有仙子,才能解释她的特殊与对自己的救赎。 神明降临人间与他相逢,是茫茫暗夜中最炙热的光。 他想捆住这光,却没有任何办法。 “能不能,别抛弃我” 因为拥有过,才更想留住。 小少年反应太大,秦暖想安抚他,AAA在旁边噼里啪啦闪着金光疯狂提示所剩时间不多了! 几乎不等他再开口,秦暖连声交代:“我在书房给你留了东西,你记得看,不要落入你皇兄们手里。钟谨,你别哭,我还要你教我书法呢,等我办完事情,就来找你!” 她手里一片湿热,手足无措,这一刻的无力感死死拉扯住她的理智。 别哭啊,小钟谨,你要健康平安地长大。 无人爱他,她爱。 无人帮他,她必然助他。 AAA:宿主,能量不足了,三秒后自动退出世界—— 三。 二。 一。 “要等我啊!” 最后一刻,秦暖看见他急切地开口,他最后说的什么? 秦暖没有听清,AAA直接将她搞到了一座机械空间内。 周围面板上滑过无数冷冰冰的数据,秦暖恢复自己原本的身高,竟有些不习惯。 “你的能量源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啊!我下次回去难道还没身体?” 她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盘起腿,整个人显得颓丧。 想起小钟谨可怜被抛弃的眼神,深刻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AAA苦兮兮抱怨:总机办公室提交的申请太多,估计还有一阵。 秦暖瞪大眼:“钟谨怎么办?” AAA:学分耗尽,暂时无法返回世界,过几小时蓄好能量就行,但宇宙总机能量源没下来之前,你还是没身体,稍微忍忍。况且你离开时,男配的幸福指数已达百分之八十,放宽心,短时间肯定不会黑化,没准你下次到他身边,他开心过头,咱们的任务还能提前完成! “百分之八十?!” 卧槽!一个季节不到的时间百分之八十! 秦暖又激动又心酸,小钟谨果然是天使啊! 呜,更愧疚了。 上书房位于延和殿东部,面向北,每间书房都挂有匾额,“明德惟馨”、“凝辉钟瑞”、“宁静致远”寓意着大祈皇室命运的美好和长久。 申时,大致下午四点,上书房各院陆续下课。 钟谨念书的院子共有二十学子,都是年纪相仿的皇子及官宦子弟。 他刚从少傅那背书回来,见到九皇子钟宴晃着腿儿坐桌上,手里把玩着一只金镶玉手镯,空掉的楠木匣子被摔在了桌底。 钟宴嗤笑:“十一弟,是喜欢上哪家姑娘,要将东西给出去啊?” 镯子温润细泽,透着古典灵韵,上面嵌着名贵玉石,宫里没有这般精致的款式。 手镯在空中抛了一圈,钟宴不过瘾,又单根手指将其转着,随时都能飞出去。 “给我。” 钟谨冷凝的眸子犹如冰刃,周身散发出森冷的杀意。 “本殿说错了,你娘那见不得人的身份,生出来的东西怎么还知道喜欢?”钟宴跳下桌,不断作死:“这镯子本殿收了,回去给家里的狼狗打成项圈,也是物有所值。” 刚说完,钟宴顿时发出尖锐凄厉的嚎叫,像一个涨破的皮球,被打飞出去! “九殿下——” 众人心惊肉跳,骇然围过去将人扶起。 “该死的,小杂种——” “九皇兄慎言地好,我母亲受过父皇正经册封,上了皇家玉蝶,父皇乃九五至尊,皇兄骂我小杂种,自己又是什么,还是说你在骂父皇非人非君,是要以下犯上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钟宴腿止不住哆嗦,杀猪般咆哮:“你血口喷人!我何时以下犯上了!” 傅闻安按住挣扎的九皇子,朝钟谨拱手:“十一殿下,九殿下并无此意,午时喝了些酒,此刻有些不清醒,这番胡言乱语还望十一殿下原谅。” 没想到十一皇子武艺进步许多,九皇子都没能拦下。 钟宴气不过朝堂那次被钟谨摆了一道,二人读书的院子隔着远,他偏要来!傅闻安没劝住。 被十一皇子揍了是他活该,只是再口不择言,事情可就要闹到皇上殿前了。 钟谨收好镯子,回视他,反唇相讥:“那就请傅公子照看好我这神志不清的皇兄了。”临走前,又好心提醒,“上书房不许私自逃课,更有禁酒的规矩,傅公子下次记得告诉皇兄。” 傅闻安叹了口气,不卑不亢:“稍后我们会向少傅请罪。” 闻言,钟谨不再言,抱着楠木匣子离开。 他不介意给傅闻安一个面子,不闹到父皇那里治罪已是最大的让步。 “他,他,放肆!” 九皇子狼狈捂住肚子,怒火烧心,肺都快咳出来! 傅闻安摇头,“被皇上治罪还是少傅打板子,殿下自己选?” “” 操! 他选打板子! 平朔殿还和往日一样,只有钟谨觉得过分安静。 桌案上十分空荡,只有叠得整齐的宣纸,以及插了向日葵花的青瓷瓶。 金黄色的花瓣细长柔软,紧紧围绕着圆形的花盘,旁边装点着五彩斑斓的花束,争奇斗艳,是书房内唯一亮色。 我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把亲手种的花送他。 秦暖离开前,从一片热烈的向日葵花中选出了最灿烂的一支,给他留下了希望。 钟谨眼神落在那抹金色上许久,落日的光渡在身上,明艳容貌下,藏着的是同塞外积雪般化不开的寒山气质。 手中摩挲着镯子,这本是想送她的礼物。 很长一段时间下学后,他到宫内的造办处,一点点按着手绘图纸给她做的礼物。 皇上给的赏赐钟谨并不在意,他只从名贵珠宝中挑出可用的镶嵌在手镯上,想送给秦暖。 可是小姑娘离开地太匆忙,没有机会送出去 他不知道秦暖听没听到自己和她提起的礼物,她消失的那一刻,空气里没再有那股甜腻的气息,只有针落能听到的寂静。 干净的手指搭在手绘的稿纸上,钟谨无法描述自己初次看到时的震惊。 他的小姑娘是真的非常聪明,比世间任何人都要优秀。 小少年敛下眸,轻声道:“我会等你回来。” 无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