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深空里,那是一片数量足有上万颗的小行星带,小行星们以球壳状的构型排列在一起,在球壳外是数支由万万余艘舰船组合起来的超大型舰队,那些舰队中的舰船形态各异,大小不同,就连相隔不远的两艘船上的旗帜都不相同,这是支由数个不同文明的小型舰队拼凑出的联合舰队。 这些舰队的船舰有的像是刚从废料场中掏出来的老旧品,有的相对而言比较新,他们呈辐射对称向外扩散,位于辐射中心的舰船是几艘无论是在规格上还是在外观上都是上乘的一批,很明显,这些船就是舰队的旗舰。 这些不同的指挥中心上所搭载的船员们也是不同的,有类似人脸猴身的直立种族,也有无脊椎的软体虫类,但有一点不尽相同:每一艘船上的最显眼的地方都挂有一个古怪的金属符文,像是在祭祀什么。 每一艘船上都有一个相应种族的指挥官,尽管长得相差甚远,但他们无比一致的紧盯着眼前的小行星带,貌似在下一刻就会有一群恶魔出现并将他们吞噬殆尽。 此时此刻,在小行星带中的并非什么强大无比的恶魔,那只不过是寥寥无几的几艘残破不堪的中型舰船,被中型舰船环绕着的是一艘巨型战舰,与其相比,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无比渺小。 可你要知道,便是这不足5艘船的舰队,在10多个标准年前可是有着几近全银河所有文明的战舰战力总和的恐怖舰队数量与质量。 用本地人的话来讲,这批舰队上的生物是掠夺者,是亵神者,让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便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 如今,在这支未知种族的最后的舰队上,一个男人,站在舰桥上远眺星空。 在他的身后,穿过一道道坚硬的防护门,有一个被合金和强化墙体包裹着的房间,在房间中心有一个贯穿地板和天顶的巨柱,数量众多的大腿粗的电缆与巨柱相连,迷人的白色耀光在电缆上不断摇曳闪烁,那便是舰船的心脏——反物质反应堆,一旦泄露一点反物质,引发的连锁反应会立刻带着这片小行星带连同外面的一众舰队一起成为一些基本粒子。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军服,带着印有金缎和蓝条的黑色军帽,他的右肩上印着狼头加巨斧,背后用纯金镂刻上一只双头鹰,正如舰船外面最显眼的地方印着的那只双头鹰一样,只不过小了点。 他站得笔直,一对蓝色的眼睛像一把利剑,透过长期未能修剪的头发,直直地刺过小行星的缺口,刺在了每一个包围着这片行星带的人身上。 此时,在该船的甲板上,一架以七艘战机护航的简易深空基地舰正在添加燃料,包括那些战机在内,他们即将开始一场长途旅行。 “准备好了?”男人问道,是因为有人走入了舰桥,他并不用眼睛去看就能够知道那人是谁,对于他们这类人,基础的感官是最低效的获取信息的方式。 “当然。”那是一位年迈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极为厚重的银色铠甲,身后印有一只双头鹰,背上背着一把赤色的巨剑,常人可以看见他的脸上写满了的沧桑。 “一晃,我们也有被包围的一天。”男人说,转过身,看着这位与自己共事了数十标准年的老搭档,看着他那件伤痕累累的战甲。 “穷途末路。”老人走向了他,但还是间隔了数米,他拔出了自己的剑,一柄近三米长的赤红色的大剑,在整个军队中除了他,没有人能举起那把剑,老人问这个男人:“你还是那个王翀羽吗?还是说,你早已被恶魔们取代了!” “你说是,那便是。”男人冲他笑笑,他的眼睛浑浊不堪,自她和她死后,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时机,一个能让自己解脱的时机,如果说自己变成了恶魔能够解脱,那就变成一个恶魔吧。 “多久了?20年了?”老人问他,拖着自己的大剑,走到舰桥的窗口边,远眺星空,老人跟被称作王翀羽的军官还是隔了一小段距离,老人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这种状态全然是自己的失误造成的。 “不记得了。”他在这异域战斗,杀戮,将自己的仇恨转化为的力量倾泻着满腔的怒火,现在,他最后的热血也消失殆尽了,他已然是一具空壳,自她和她死后,他把自己的仇恨倾泻在了施暴者的身上,不知不觉中他也变成了一位施暴者。 老人看见了甲板上的战舰,看见船舰尾端的引擎开始喷出蓝色的粒子,它马上就要起航了。 “我说,你还在想她吗?”老人问他,老人知道她对于他的意义,在13标准年前,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敌人趁虚而入,老人没能保住男人的妻子,甚至还不知道她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男人没有回答,他看着星空,将思绪留给深空,曾经他们立下誓言,一方归去,另一方化作星辰闪光。 “我看着他长大。”老人话题一转,看向了那艘运输机,那上面搭载的是男人的儿子,很不幸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因为责任几乎没有怎么陪伴过他,从这个孩子记事起,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老人还有另一位战士一起度过的。 “他已经长这么大了,转念一想,我好像从来没有怎么陪伴过他。”男人无比惭愧的说着,那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自己在这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却像个外人一样,除了一次争吵外,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 “他除了长得像你,除此之外完全和你不搭边。”老人不拐不饶,直接了断的说,那个孩子总是认为自己有罪,他从来不敢动手杀死谁,他总希望能够用语言化解仇恨,这是小孩子的想法,他们都知道,仇恨若是可以化解,就称不上仇恨了。 “和她很像。”他想到了那个远在共和国家乡的那个与他约定的姑娘,可惜,但又不完全可惜,毕竟马上他就要下去陪她们两个了。 “他很有天赋,无论是在战斗上或是在谋略上。”老人转过身,寂静的舰桥内回荡着装甲内沉重的甲片碰撞时产生的噔噔声。 “但他太善良了,他总是狠不下心。”老人跟男人说,他真是为了这个孩子操碎了心,真不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我并不希望他像我们一样,被战争和仇恨束缚了人生,要我说的话,现在我只希望他能活下去。”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父亲的辛酸,他是个失败的父亲,也是一个失职的指挥官。 “你是共和国的儿子,他也是共和国的儿子,战死是共和国子民的归宿。”老人嘴上这么说,他也疑问过,当自己的剑劈向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者时,那些发布号令的人手拿高脚杯,像是欣赏一场喜剧,他也曾想过举起自己的大刀劈向那些看客,但他的理智总是束缚着他。 “难道人生来就是应该为战争服务的吗?”他向着老人咆哮:“我们杀了多少人?千亿万亿?你就不感到后悔吗?”他们听着那些政客们宣传着恶魔们的可恨的行径,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这些政客们口中的道德所束缚。 “我知道,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片黑暗森林中活下去。”老人并没有向男人怒吼,他也明白,杀戮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平添仇恨,越是这样越不能发下心中的仇恨,但在这的任何一个人都无能为力。 男人吐了一口气,告诉老人:“奥西里恩,我很有幸能与你相伴,现在离开吧。”男人转向引擎所在的房间,他想在最后,为自己的儿子的逃亡,扫清“一点”障碍。 “司令,护送机队准备就绪,请您下令。”那是一个空灵的声音,但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老人没有第三者。 “ai,通知他们,即刻启航,作为我最后的一个命令,你不需再为我服务,跟随舰船离开吧。”男人对着虚无的空间说着。 “在我的使用者死亡前,或者有共和国ai管理部的命令指定前,我不被允许离开使用者20米。”那是一个空灵的女声,在空气中传导着。 “那我的全权负责权是否生效?”王翀羽看向天花板,问她。 “根据共和国ai管理办法第三章二十七条:共和国授命了的共和国高级军官有权利为了战略需要而将ai转交给共和国其他军官。” “那就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我将卸去第五远征军总司令一职,按照规定,职权将下放至军中胜率最高的将军手上。”王翀羽说,他不会让她们与他一同陪葬的,她们也有着她们自己的人生。 “我,明白了。”这是ai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船中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 “你把ai留给了你的儿子,对吧?”老人问他。 他不语,看向深空,在星河中,一艘不大的舰船拖着长长的蓝色轨迹向着远方驶去。 『王天明,我的儿子,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甚至都未能给你树立一个榜样,你若恨我,那便恨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最后能做的便是为你扫清前进的道路,再会了。』 不知何时,坚守在外围的预警舰发现了异教徒们的战舰正打算冲出小行星带。 得知这个消息后,联合舰队的指挥官迅速把其他方位的战舰全部调至正面战场,他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打算跟自己来一场大决战。 可当联合舰队蓄势待发,他们又一次看到了那艘蓝色的幽灵,如鬼魅般的移动,身后不断闪烁的蓝色耀斑,任何武器都无法伤及的移动过程,它直接穿过前锋舰队,甚至是没有任何实体碰撞的贯穿这些舰船,笔直的冲向中心的旗舰。 后方赶来的舰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方的舰队拼尽全力的调头,位于中心的舰船连移动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看着蓝色的幽灵向它冲来。 老者透过窗户安静的看着面前浩如烟海的舰船,突然间,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灵能波动,他侧身看向王翀羽,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舰船。 老者经过简单的思考就知道了王翀羽的去向,他在舰桥奔跑起来,沉重的战甲撞击地面,身上的甲片相互间的摩擦碰撞,发出咔仓咔仓的声音。 他穿过数扇门,来到了引擎室的门口,随着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王翀羽的身体显现在老者面前,同时,在王翀羽面前还有一位陌生的男人。 老者下意识的举起刀,可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平日里随意挥动的巨剑此时已成不可挪动的重物。 “要道个别吗?”空灵,惬意,一切就好像尽在掌握中,这些声音来自那位陌生的男人。 王翀羽转过身,看向了老者,“我对不住你,再见。”他抬起手,一扇空间之门在老者的身后打开。 “以你的能力,在那颗星球上活下去不是问题。”王翀羽鼓动自己的灵能力量,将它们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老者推入门中。 “王翀羽!!!”门缓缓关上,他看向王翀羽,拼命地喊,可他还没喊出后面半句话,门就被关上了。 “请你牢记我们的契约。”王翀羽转身看向男人,两对蓝色的瞳孔在此时相对,一对带着仇视和谨慎,另一对则是带有一种玩弄动物的心态。 “寒鸦领主不会食言。”男人告诉王翀羽,他的背后展开一对黑色的双翼,每一根羽毛的尾端都带有点点深蓝,像极了无尽的星空。 “现在轮到我的科达荷人朋友兑现自己的诺言了。”男人脸上显现出不失礼貌的笑容。 王翀羽看向了反物质反应堆,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天,在宇宙里的一处小行星带里,一场宛若超新星爆发的能量波将整个小行星带吞噬殆尽,连同着周围的所有战舰一同化作星空里的一片尘埃。 在那深空中,有一艘舰船,在战机的护送下向着远空驶去。 在那船上只有一个人,一个跪倒在地上,为那些为了他牺牲性命的战士而默哀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懦弱,却无力改变什么,在冰冷黑暗的船舱里暗自神伤。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些护送他离开的战机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个任务,在共和国这个把荣耀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国家,他们算得上是一群逃兵。 从这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不知这次又是什么样的故事呢,请各位听我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