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了餐厅,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一步一步才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的。 一进房间顾昭灯都没开便往床上一扑,用被子把自己埋住。 秦霄贤的那一句“一直都在这。”还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盘旋着。 男人的声音低沉,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像是一场秋雨,洗刷净了顾昭内心所有正在浮动的尘埃。 中午见到那两个人的不安被秦霄贤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安抚了大半。 顾昭的心一下就宁静了不少,下午发病时吃的那些不同种类的药这时候倒是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知不觉间,顾昭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秦霄贤的那句话,又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那两个人,渐渐进入深度睡眠的顾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了第一个跟她说“会一直在”的人, 梦到了那个她想念了五年的人, 久违了,江姜。 ........ 夏末的风总能带给人不一样的感受,不如盛夏那般燥热,却也不似秋风那般萧索。总是带着一点淡淡的暖意,让人想要亲近。 江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昭昭,奇怪的动物会因为与众不同而受到保护,但奇怪的人却会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遭受排挤和歧视。” 海边的落日余晖里,江姜背对着顾昭,看向海天一色的远处,淡淡的声音顺着海风飘进了顾昭的耳朵里。 “可是,你真的就应该遭受到那些排挤和歧视吗?不是的,没有人有资格排挤你,也没有人有资格欺负你。” “要学会说‘不’,又或者,要学会反击。” 江姜转过身来,背后是夕阳,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昭。 “昭昭,我说你好,你自然就好。” “他们说的那些破话,一句也不要听。” “什么没人要你,我要你!” “你一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 梦境里的江姜依旧如五年前那般,笑起来温暖又好看,说出来的话也依旧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可就在那一句“你一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完时,顾昭眼前微笑着的江姜连同着她身后的大海和夕阳一起,如同镜子一般,一片一片的碎裂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滩殷红的鲜血,和江姜最后那一刻看着顾昭的眼神。 下一刻,梦境里的天空中下起了绯红的血雨。 江姜的声音仿佛就出现在顾昭的耳边。 “昭昭,怎么样?” “我说了,会当你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接踵而至的,就是何文琴,何文俊还有班上好多同学的声音开始在顾昭的脑袋上环绕。 “现在确实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咯~” “那可不嘛,顾大小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朋友咯!” “我早就说了,她顾昭就不配拥有朋友。” “一个没人要的野种,这就是那个女的跟她玩的下场。” “江姜也是可怜啊,本来死的不该是顾昭吗?” “就是啊,江姜多好啊,什么都想着她,她倒好,遇着事了把人江姜推出去替她死?狼心狗肺的东西!” “什么人啊,这都,明明该死的是她!” “江姜凭什么死啊,该死的明明就是她!” “该死!” 随着那一声“该死”,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直直的冲到了顾昭的眼前。 顾昭下意识的尖叫一声惊醒过来,缓缓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额头上、脸上、脖子上全是汗水。 梦里的那张脸仿佛还在眼前,顾昭的身心仍沉浸在无尽的恐惧之中,眼神里的恐惧如有实质,双手紧紧地握着被子,呼吸急促而不稳。 这个困了她三年的梦魇,终于在今天再次看见何文琴与何文俊的情况下,卷土重来。 稍微定了定心神,她环顾四周,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些许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些。 顾昭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心脏依然跳得很快。 “江姜........” 顾昭低头捂住自己的脸,一滴滴泪珠穿过女孩手指之间的缝隙,滴落到了被单上,染出层层涟漪。 “对不起........” 被噩梦带起的回忆一丝丝在顾昭的脑海里复苏...... .......... 此时凌川的办公室里,顾南眼底的恐惧不比在潮汐园中做噩梦的顾昭少。 这个故事很漫长,漫长到凌川这种说话言简意赅的人都足足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才堪堪跟顾南讲完了大概。 “只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顾南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凌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臂,微微点了点头。 “这应该就是昭昭得病的主要原因。”凌川沉默了半分钟,说出了顾南来找他的原因。 顾南坐在原处,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半个下午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庞大,他完全不敢想象,这种可以跟他平时工作上处理的刑事案件一较高下的事,会就这样发生在顾昭的身边。 而且,还能让顾昭一半在局内,一半在局外。 这是最难受的一种状态, 所有你都知道,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没法阻止任何一个人, 也没法挽救那个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 就连最后,自己想代替那人去死都没有办法做到....... 顾南不知道当时切身经历这件事的顾昭得有多绝望,只知道等他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角已是一片湿润...... “我当时去了国外,原本为期三年。”凌川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光线折射下来的阴影打在他的背后,说不上来的寂寥与落寞。 顾南看向站在窗边的男人,开始默默思考为什么凌川会知道这么多。 凌川伸手点上了一支烟,苦涩的烟雾在他的唇边蔓延开来,“当时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我就赶回来了,看到的昭昭,或许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男人的语气不急不缓,淡淡地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可顾南的心脏却在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猛的一缩。 那时的他在做什么?大二,在忙着训练,上课,除了偶尔过节时候的一个电话,那一年甚至都没有跟顾昭见面。 他是顾昭的亲哥哥,却什么都不知道。 凌川什么都不算,却什么都知道。 顾南此时的心情,就好比寒冬三月的大雪,既心疼顾昭,又对她感到愧疚。 “或许我口中的这个故事,与昭昭眼里的完全不一样。”凌川没在乎顾南现在的情绪,转过身来接着说道。 “整个故事,你或许可以听昭昭讲讲,只要她愿意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