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直喋喋不休地说到宜秋宫正殿廊下,也就是她们二人分道扬镳的地方,才松开了手。 梅若芹眼神惊慌地匆匆回了自己的殿阁。 “原来骨子里还是胆小的。”王熙凤看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这才施施然回去。 一进门,抬眼见殿中众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中庭,心里便是一喜,扬声便问:“孟姑姑来了?” 孟繁霜身着女官的圆领长袍、头戴幞头帽,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踱了出来。 王熙凤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提着裙子便疾步跑了过去,一眼瞧见孟繁霜沉了脸,也顾不得了,扑过去便抱住了她: “好姑姑,你可来了!我盼得眼睛都绿了!” “承徽!”孟繁霜心里微暖,却又下意识地声音冷肃,“本官先前教的规矩,看来承徽是都还给本官了!” 安儿在旁边忍不住笑:“不过分开三四天,到了承徽嘴里,倒像是半辈子没见着了!” 又给孟繁霜见礼。 王熙凤便站在中庭,眉开眼笑地向众人介绍了,又道:“这既是太子太子妃赐给我的掌宫司训,又是皇上亲口说要教我读书的先生。 “你们都好生尊重着。 “若让我知道有人敢对姑姑无礼,我定不与你们干休!可记下了?” 头上顶着皇上御口亲赐的名头,孟繁霜哪里还怕人对她无礼? 但王熙凤这一番心意,她还是得领足了的。 两人携手进了内殿,孟繁霜这才给王熙凤行了主仆大礼:“自今日起,奴婢投效于姑娘门下,但凭姑娘差遣!” 王熙凤笑靥如花,亲手扶起:“有你是我的福气!快别多礼,坐,坐!” 孟繁霜顺势站起,却并没有坐下,恪守着主仆礼节,微微倾身,低声道:“奴婢回宫后,皇上在与皇后闲谈时便提到要赐奴婢给承徽教导读书。 “皇后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了。 “转天宣了奴婢过去,奴婢在她身边见到了令表姐贾女史。” 王熙凤怔住:“元春表姐不是跟我一样,刚刚入宫?” “对。”孟繁霜很是欣慰于自家新主人的敏锐,含了一丝笑容,低声续道,“贾女史小心试探奴婢,说承徽你洒脱惫懒,怕是奴婢会教导得费力。 “谁知正说着太子爷去了,打量了奴婢片刻,立即便替承徽要人。 “当着奴婢和贾女史,皇后只得一副慈母模样,无不应承了。 “听得说,奴婢走后,皇后不高兴,找了个茬儿罚了贾女史抄经……” 王熙凤的眉梢高高挑起:“太子撞见这事儿,你觉得是偶然还是……?” “应该是皇后刻意的。”孟繁霜思忖片刻答道,“听说寻常太子就是那个时辰过去请安。” 王熙凤缓缓颔首。 看来,这一位母亲,跟儿子并不算十分贴心啊。 “我记得皇后娘娘膝下有两子一女,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一位忠肃亲王和一位永宁公主?”王熙凤出言问道。 孟繁霜会意,立即轻声说明:“永宁公主的驸马是前科榜眼,祖籍杭州,家资饶富,出手阔绰。 “公主日子过得舒心,已经生育一子一女,如今第三胎也将临盆。 “她与太子的长相都肖父,先孝显太后十分喜爱,幼时曾养在跟前五六年。 “也因此,当今皇后虽然不怎么喜爱公主,却也不得不做出个母慈女孝的姿态来。 “至于忠肃亲王,今年不过一十八岁,是陛下幼子,陛下很是宠爱了几年。 “因这个儿子与自己相貌极为相似,皇后娘娘对他爱若珍宝——” 孟繁霜悄悄扫一眼四周,附在王熙凤耳边,声音细若蚊呐,“陛下立太子时,听说皇后娘娘没忍住问过为何不立忠肃亲王……” 王熙凤嗤笑一声:“国赖长君。 “一个黄口小儿,难道就因为受了些宠,便能管得好这么大一个国家了? “皇后娘娘这脑子啊…… “若不是因为太子,怕是陛下这辈子都不会立她为后~” 孟繁霜心道怕不真是如此,但嘴上不肯随口附和,便轻声道:“承徽问这个,想是日后,要提防这一位了?” “罢了,先搁着。”王熙凤转脸笑嘻嘻,“既然陛下和太子都说姑姑是来给我上课的,那咱们先把课上起来?” 孟繁霜会意,含笑答应。 王熙凤又把夏守忠之事告诉她,问她可知此人。 “听说过。先废太子听信小人谗言,险些杀了他。”孟繁霜看了王熙凤一眼,轻声道,“那个小人,便是令亲,荣国府的贾赦……” 王熙凤如遭雷劈! 难怪一开始夏守忠看着她的眼神儿那样嫌弃厌憎…… 而且,估摸着,他口中的酒后僭越贵人,怕不得就是跟太子说了自己的坏话?! 嗯,虽然是池鱼遭殃,但事出有因,倒也难都怪在夏守忠头上—— 便是自己,如今不也因为姑母之狠毒算计,连带看着整个贾府的众人都不顺眼,连那个温文尔雅、即将病逝的贾珠大表兄,都抛到脑后了吗? 迁怒嘛,人之常情。 “知道根子就好。”王熙凤恢复微笑,“回头让安儿略略跟他说一两句贾府算计我之事,咱们不就好好地站在一起了么?” 孟繁霜颔首:“正是。” 二人再低语几句,直到外头人来报:“夏掌事回来了。” 王熙凤未及开口,便听见外头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来:“姑娘吉祥!姑娘吉祥!” 孟繁霜一愣:“这是,那只鹦鹉?” 王熙凤笑了笑,夏守忠一脚迈进来,手里果然提了个笼子,里头是那只凤头五彩鹦鹉,可翅膀尾羽却被剪得乱七八糟,看着极为狼狈。 “哟!这是,怎么回事?!”安儿跟着进来,大惊失色,一把把笼子抱了过去,心疼得眼圈儿都红了。 夏守忠给王熙凤见了礼,看了孟繁霜一眼,暂时忽略她,且先回禀正事: “王家扎了灵棚,请了僧道,说是钦天监帮忙择日,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除了拜大悲忏,还要打解冤洗孽蘸。 “奴才去的时候,二房长孙,令堂兄叫王义的,已经穿上了承重孙的斩衰孝服。 “奴才便问了一句,王氏族里已经择准了二公子做承继了?倒没听咱们承徽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