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着队长抬手示意，众人令行禁止，散掉了域，仿佛刚才怒不可遏的不是自己一样，但是身体不似刚进来那般放松。队长从女人的眸子中看到了恐惧，明显不是对自己这伙人的。除了恐惧还有急切，女人会说话的眼睛是在告诉自己快跑，这才是真正想给自己的信息。　　 是啊，在天变之后的乱世，能在边陲地带生活得很好的漂亮女人会是泛泛之辈吗，而能让她害怕，手指紧紧抓住盆边没有一丝血色的又是什么。自己这些年活在安全的地区忙着训练，对很多东西失去了敬畏，犯了大错。但是自己不得不对这伙兄弟负责。　　 男人很快也从后厨又出来，队长仅凭感觉就知道绝非凡人，如果说刚刚的两位大师像波澜不惊的海，面前之人更像是绝世凶器，有血腥气充盈自己的鼻尖，有铮铮的兵戈声嘶鸣在耳边。尽管自己等人是世俗中不可一世的觉醒者，但在这些人面前，甚至不如凡人，因为会仗着自己那点可笑的力量而失去敬畏之心。　　 “武心，不用了，就在门口，我们一起去。”这名叫做武心的队员会意了，在门口停下不动。　　 “常安在此多谢！”常队长向女人施了一个标准的传统的抱拳礼，转身带头鱼贯而出。武心等到最后一个，归队才走。　　 女人看着这些扬州来的远客离开，都不敢长出一口气，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从容，把手擦干净等着。本来自信的神情，在将要来的人面前就显得格外局促。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论新民还是旧民，任何人都会如此。　　 “轰隆轰隆——”地动山摇的声音越来越近，“咚——”尘埃落定，从庞然大物里跳下来一个人，咯吱咯吱的脚步随着门外的木质廊道越走越近。　　 本来习以为常，但此时变得十分令人讨厌的吱呀声传进林苏的耳朵，非常刺耳，男人早已经先一步闪现到她面前，把她护在身后，还反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安慰着。　　 “林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孙老师。”男人就是李明，代替林苏回应道。　　 李明走上前，接过孙老师手中的小行李箱，放在独一无二的靠窗位置旁，然后细心的用兜里的手绢擦擦给孙老师的座位。之所以独一无二，不只是因为这个座位一直空置，除他们夫妻二人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更是因为它有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透明玻璃。有多么珍贵呢，可以请真正的觉醒强者出手一次，不是严炎或者黄从虎这种野生“强者”，起码也是海青那种级别。也就只有孙老师孙厉冰拥有制作的能力，虽然他掌握了量产的方法，但如此珍宝，稍稍控制一下产量，又何乐而不为呢。　　 接着，孙厉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绽开露出内部真正的类金属材质，仿佛可以流动一样飞快变成新的元器件，然后放出了一种未知的射线，普通人看不到，但在李明眼中，这道光线仔细扫过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多么隐秘，都将在它下面显形。他没有着急或反对，静静地等待扫描结束。　　 刚出门还没走太远的队伍，哪怕听到身后的响动，头也不回，反倒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队长挪到队尾，和武心并排走着，想从他口中听到刚刚那小店，此时正在发生什么，却见武心一口鲜血喷出，看来是之前在门口有点什么小动作。　　 常安不动声色地挡住武心，为他驱散身上的血渍，用手架着继续离开，哪怕任务失败，这个人也必须万无一失。武心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说谢谢，但此时的他，显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良久。　　 噈噈的水声响起，挤进水杯，挤出热气蒸腾而上。李明自己浸泡的是不知名的植物，用他自己的身体亲自试出来可以饮用，而且劲道很足，远超以前的上好茶叶，虽然他在以前也没喝过什么好茶，指着铁壶说道，“先喝点吧，这是海洋生物的奶，味道更浓郁。”　　 孙厉冰点点头，不着急答话，反而对着林苏问道，“这么多年还怕我吗？”　　 林苏摇摇头，稍放松些，不似方才那般惶恐，“孙老师，您还是喝牛奶吗？”　　 “没有的话就算了，谢谢。”孙厉冰回答，其实林苏的态度他并不在意。　　 “苏苏，吃火锅好不好。”李明坐在位置上问道，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的坚定。　　 闻言心领神会，林苏就去后面忙活准备。　　 孙厉冰没有说话，看看窗外很难称之为景色的荒凉，然后又收回目光四处看着屋内本就破败的陈设，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的汗臭，肉腥，和奇怪味道，更是让他不时皱眉，觉得李明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并十分担心他以后怎么坚持下去。　　 可李明却透过蒸腾的水汽，看着眼前的孙老师。孙老师风尘仆仆地来这里，脸上竟无一滴汗珠，不染纤尘的黑风衣没有丝毫褶皱，甚至眼镜上也没有一点灰尘，细如针尖的镜腿在两鬓反射出耀眼的金属光泽。在通常情况下，遇见普通人就会为之吸引，从而注意不到那永远严密审视的目光。长时间室内伏案工作，不像自己被晒得黑黄，孙老师的脸在苍白的同时还泛着病态的嫣红，彷佛无间地狱的熊熊火焰，不加控制便能吞噬地上的新世界。确实很多年不见，但是和并肩作战的那段时间相比，却很短暂，短暂到在李明的记忆里，以前的孙老师和面前的孙老师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更瘦了。　　 尽管不可能，但李明甚至离谱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离开的这些年，没人去猎杀新鲜的变异生物，导致孙老师吃不上新鲜的肉。记忆力太好有时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从天变以后，孙老师一直都是这样子，都是这种智珠在握的样子。所以才能够自始至终、稳稳立足于远在天边的冀州，京城，即使自己并不在身边。　　 冀州到这里很远很远，远到自己离开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刚坐下的时候没有开口，现在李明盯着孙老师看了半天，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反而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此时孙老师的目光也迎过来，对视有些尴尬，更是多了几分愧疚和遗憾，是李明从前在真正陷入绝境才能看到的神情。　　 “我真没想到你俩真的会在一起。”孙厉冰拿起杯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着，晃晃，没有喝。　　 李明知道这是对林苏说的，她此时距离虽然远，但是凭借强大的知觉可以听得到，但更是对自己说的。李明经历过很多事情才被孙老师强行扭转变得讨厌这些多余的情感，因为他说过最讨厌小家子气，这时候非但不会让他觉得感动，反倒会加倍担心多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出言安慰道，　　 “我知道，苏苏也知道。你不用这么愧疚，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苏苏她更多的是一种生理上的恐惧，不是心理上的恨，你应该比我懂。”　　 “当时的情况，到处都乱成一团，你也是想尽快研究出成果才…而且要不是她运气好傍上了我，谁也没法说你…”　　 话没说完，一把刀从后厨飞出，直插后脑。李明也不回头，甚至看不清他如何动作，脑后的发丝同时获得了坚硬、灵动两种矛盾的属性，夹住掠空的刀刃，随后用手摘下，小心地放在一边。　　 看得出来，李明已经竭尽全力说着玩笑话活跃气氛，效果差强人意。热腾腾的蒸汽融化了短暂的冷冽的气氛。　　 “对了，阿大让我代他向我们的霸王问好呢。”　　 “是嘛。”李明听到这话喜笑颜开，十分真挚，在他心里，孙伯欢就像是年轻、懵懂、单纯版的孙厉冰，虽然同样的会有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缺点。　　 但李明很快调整心情，要是自己显得太过高兴，那面前的孙老师怎么办，说道，“我可不是什么霸王，那孙老师你不就成了范增，总不能是刘邦韩信吧。”　　 似乎是没想到李明可以这么巧妙地回答，孙老师也喜出望外，开玩笑道，“你当年要是有这么好学，就没法去我班上复读了。”　　 无论枪炮飞弹还是刀砍斧劈，甚至惊骇特别的异能都难以留下丝毫印迹的李明的脸，被一句话就搞得飞红。　　 “咳，那该有多遗憾，后面的事没我的份了。”然后用手指了指脑袋，“孙老师你是知道的，很多东西就埋在这里，忘是忘不掉了，没事干的时候会捡起从前的记忆，稍微琢磨一下。”　　 勉强转移话题，也算成功了，孙厉冰没打算在这上面纠结，转而说道，“那以后呢，不会遗憾下去吗，闲云野鹤不是你的性格。”见李明没听懂，继续说道，“没发现嘛，刚才从你这里走出去的两个光头。”　　 “不是普通的和尚嘛，有什么。”　　 “是也不是，他们是和尚，是这一世的和尚，也是我们那一世的和尚。”　　 孙厉冰习惯性地用中指推推眼镜，平静地问道，“离开战场太久，敏感性也退化了嘛，这些年，你还没明白我们处于一个什么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