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夏夷则的身体不禁为之一颤。 这一拳好像砸在他的心上,径直砸出一个大窟窿。他知道乐无异在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那人竟会气成这样。他盯着那人的手,更是担心得要命——那人正在气头上,挥拳砸东西只是为了泄愤,根本不会想到运内力护身,若是伤到了手指怎么办?他恨不能马上想冲过去解释清楚,可转念一想,解释?他要怎么解释?他一时头脑发热口无遮拦?“我确实没把你当朋友”,“我已经当够这个所谓的‘朋友’了”——因为这份感情早就超出了友情的范畴?只怕这样说了,那人真的就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这……如何是好? 他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也顾不上谢衣会不会发现他,抻着脑袋盯牢了亭子里的两人,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到石头外面去了。 乐无异的手依然抵在柱子上,半垂着头好半天都不动地方;谢衣慢慢走过去,在乐无异对面站定,伸手搭上他的肩,按着他的肩胛抚了抚,然后手臂一展,揽过他的后背。乐无异还是僵着身体一动不动,谢衣便将另只手臂也环到他的背后,像是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轻轻拥他入怀。乐无异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就着这个拥抱把脸埋进谢衣的肩窝,肩一拱一拱地颤抖着,很明显是在哭。 “……” 此时此刻,夏夷则的心情,和任何一个撞见喜欢的人在别人怀里哭泣的男人大相径庭——心疼心痛,外加万念俱灰。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乐无异为何如此难过,更没空理会那人到底为了谁而哭……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乐无异最擅长的金系法术九霄雷霆迎头劈中,从头到脚外焦里嫩,连头发丝儿都在冒白烟儿。 偏偏亭子里的两人就像故意刺激他似的:谢衣一手轻拍着乐无异的背,另一手宠溺地揉上那头卷曲的棕发;乐无异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索性扒住谢衣的后背,整个人都拱进谢衣的怀里,像只对主人百依百顺的小狗。 “……” 不知不觉间,夏夷则的牙齿已经深深地嵌入下唇,留下一排骇人的齿痕。他看不下去了,闭上眼转了身,走得毅然决然,可心里的窟窿却在哗哗地往外淌血,失血过多的错觉带来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他加快脚步,不想再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待半刻。 …… 如果闻人羽不知道夏夷则喜欢乐无异这件事,湖心亭中这一幕之于她,不过是一个温柔的长辈在安抚难过的后辈而已,自从被夏夷则异变的画风闪瞎眼后,她总觉得自己的思路开始向着奇怪的方向跑偏了——就比如现在,她有点不能直视湖心亭里的两个人了。 身为局外人都不能直视了,何况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夏夷则?等她回过神,夏夷则已从湖畔移动到了她和阿阮匿身的大树下。以夏夷则的修为,走到这里就该明白她们也在,可他连眼都不抬一下,直接往田地间的传送台走,他脸上的表情好像都被眼里不断渗出的寒霜给冻死了。 闻人羽预感到这人是要去报复社会,身为一名天(wu)罡(jing),她必须维护世界的和平。她脚一踏树桠,旋身跃下,拦住了夏夷则的去路。 夏夷则瞅瞅她,没说话,不带感情的眼神分明在说,让开。 “夷则,你冷静点,在问过他本人之前,最好还是别想太多。” “……”夏夷则干脆不看她了,目视前方,大步走人。 “我觉得无异并非对你的心意毫无知觉。”闻人羽明白事不宜迟,也不卖关子,已与她擦身而过的人立刻顿住了脚,“那天下午,我去给你送药,无异似乎刚睡醒。他要过来帮你拿药,起身时,你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掉落下去。我看见他捡起衣服后就开始发呆,而且眼神闪烁,面靥泛红。” “……?!”夏夷则转过头,目色一凛,“你……不曾看错?” “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也不会在这儿与你图费口舌。”闻人羽说,“那时你光顾着喝药,也没回头看一眼,他就在你背后一直红着脸……看那神态,似有些难为情。” “……!”夏夷则的瞳孔微微张大了些,眼底的墨色似重了几分,他忽然干净利落地冲她一抱拳,“多谢相告。” 说着,果断原路折回。 闻人羽舒了口气,冲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阿阮摆了摆手:“阮妹妹,等下再同你解释。” …… 待夏夷则折回巨石后面,湖心亭里的两人已经恢复了相向而立的姿势。眼下谢衣正对着夏夷则的方向,乐无异背向着他,他们的说话声依然湮没在水车汲水的声音里。夏夷则从石后探出脸,并不着意躲避,只是眯着眼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此明目张胆的窥视,果然招来谢衣不着痕迹的一瞥。白衣的长者似乎对此不觉意外,单片镜里的光一闪即逝,遂收回视线,专心同乐无异讲话去了。 ——果然如此…… 随着理智的回归,夏夷则渐渐理清了头绪。 以谢衣的修为,恐怕他刚追出传送台,就已经被对方发觉了。谢衣却不向乐无异点破,摆明了就是想看他如何反应。至于谢衣这样做的理由,到底是出于对乐无异这个后辈的关照和爱护,还是出于其他不可说的原因,就不是夏夷则能够分析出来的了。但不管怎么说,他着实庆幸自己折了回来——冷静下来想想,他喜欢的人是在别人怀里哭了,可那眼泪是为了自己而流的,如果乐无异心里只当他是朋友,会因为跟他吵几句嘴就难过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