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想都没想，一甩手就把浴巾朝他脸上撇过去，没想到那混蛋竟然没躲开，被糊了个正着，金刚力士的图样在那张可恶的脸上摊开。　　 “你——你……！！！！！”　　 乐无异恼羞成怒，可他实在没有立场指责对方什么，他换衣服的速度连他自己都不能忍，更何况是一直在等的夏夷则，但是……真的很令人火大啊，你说你早不回头，晚不回头，偏偏等人不着寸缕的时候才回头，你是故意的是刻意的还是蓄意的呢？　　 “好了，别气了，”夏夷则揭掉脸上的浴巾，重新背过身去，高举起一条手臂将浴巾往后托了去，“雪地里冷，莫要久站，换好了就快些下来。”　　 “……”　　 乐无异夺过浴巾草草围住了腰，又将毛巾折好顶在头上，气呼呼地踩着台阶下了水。身体完全浸入温热的泉水中后，乐无异觉得心情舒爽了些，却还是不想跟夏夷则说话，有意与那混蛋拉开些距离，选了处舒适的地方倚身靠着岸壁，掬起几捧水打湿了脸。他刚揉了几下脸，就发觉夏夷则不知何时靠到他近前来了，他故意不去看那家伙的脸，一低头却看到两截又白又细的小腿从夏夷则浴袍的下摆伸将出来，乐无异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没穿裤子，往常不是恨不得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么？今儿这是转性了？啧啧，隔着一层水面，那腿上的皮肤真是光滑细嫩莹莹生晕。乐无异看得心口突突直跳，下意识要躲，就见一盏酒递到自己面前，抬头看到对方噙着满眼的笑意，柔柔地道了声：“来。”　　 乐无异不情不愿地接过去，斜着眼睛瞄了瞄，全身上下被浸得湿漉漉的夏夷则坐在袅袅腾腾的烟雾里，什么也不说，只是笑，整个人好像从雾气里捞出来似的，看上去不太真实，只有黑得像墨似的眼睛，无论隔了多少层雾，都像深深刻印在他心上一样清晰。他一怔，收回了眼，但那双黑眼睛，那温柔的眼神，就像在心里扎了根。他悄悄甩了甩脑袋，想把那双眼睛从头脑中甩出去，却感到手中的酒盏蓦地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上，低头一看，是另只一模一样的酒盏。　　 “乐兄，你让在下苦等良久，理当罚酒三杯。然这坛中之酒几乎全被在下饮去，如今只剩了一盏给你，在下亦当自罚。”夏夷则举起酒盏，面露些许憾色，复又抿嘴一笑，“不如这样，我们先干了这盏酒，再各问对方一件事，无论被问及何事，都要据实回答，乐兄意下如何？”　　 “嗯？你是说，”乐无异端着酒盏，眼珠来回转了转，眼睛蓦地一亮，“干了这盏酒，我可以向你问一件事，无论我问什么，你都必须说实话……然后，你再问我，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夏夷则颔首笑道。　　 “那好，”乐无异很痛快地应了下来，茶色的眼瞳透出精光，这样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关于夏夷则，他其实有一肚子问题想问，比如，夏夷则为什么会喜欢他；比如，如果他不喜欢夏夷则，夏夷则还会喜欢他吗；比如，为什么前段日子夏夷则对他避之不及，这几天却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不过他这人有个难能可贵的优点，就是紧要关头脑子从不发昏，“反正问题我都想好了，来，那就先喝酒吧！”　　 两人再度碰了杯，各自饮尽盏中的酒。　　 “乐兄，请。”夏夷则把酒盏放在岸边，落落大方地朝他扬起一只手。　　 “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乐无异也将酒盏放到岸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想问你，你为何要寻找通天之器？”　　 “……”夏夷则微微一愣，既而无声地笑了笑，“看来今日在下是在劫难逃了。”　　 乐无异抱起肩膀：“你不愿回答，也可以不答，不过，等下你可就别指望我能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了。”　　 “也罢。”夏夷则摆出认命的表情，渐渐敛去了笑容，“我苦寻通天之器，是为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人类还是妖魔。”　　 “什……你乱说些什么？！”乐无异惊得瞪圆了眼睛，看对方眉头紧锁，一脸忧色，又着实不像开玩笑的态度，不觉脊背发凉，“你你你……你不准诓我！”　　 “我为何要诓你？你若不信，等下自可去问阿阮。她灵力卓绝，早在认识我那天，就觉察我身带妖气，是我怕你们得知此事后心生芥蒂，这才托她瞒着你们。”夏夷则迎着他茶色的眼睛，目不斜视，语气愈发低沉，“只是，我活了十七年，一直以为自己是人，有一天，忽然被人告知自己是妖。而我自幼拜入太华观，一直以斩妖除魔、解救苍生为己任，可一夜之间竟成了被斩除的对象。若世上当真存有知晓万事万物的通天之器，我倒要问问它，我到底是什么，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言罢，夏夷则眸光一转，投向乐无异眼神变得锐利非常，隐隐带了几分压抑的紧迫感。就见乐无异张大了嘴，直接塞个包子不成问题，眼眶也快兜不住那两颗茶晶似的大眼珠儿了，他看上去极度震惊，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了。乐无异保持了一会儿鳄鱼大开口的姿势，似乎缓过来一点神儿了：“你……真是妖怪？”　　 “是人抑或是妖物，我自己亦尚无定论，所以才会去寻求那线渺茫的希望。”夏夷则沉声道。　　 “哦……”乐无异眨巴眨巴眼，“那……你为何说，这件事极其险恶，会为我们和谢伯伯招来杀身之祸呢？”　　 “乐兄，这已是第三个问题。”夏夷则眉峰轻展，朗目流光，看似好像忽然高兴起来，“我已答了你两个，没必要再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