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泽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线。他一把拎起戈德里克朝着村镇方向踏风而去,身后湖水翻波,似乎有庞然巨兽破水而出,尾随而来。 . . 一个小时前。教会地牢。 伊莉娅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整整九个月了。自从家里人发现她怀孕后,她就被关进了教会地牢。本来只能算是未婚先孕,可是因为她宁死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腹中胎儿又太过古怪,再结合之前她的举动,众人直接把她当成了魔鬼使徒,肚子里怀的也是魔鬼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确很古怪,她肚子里仿佛有什么不安分的怪兽,翻滚撕咬,痛不欲生。然而她却依然捂着肚子,脸上是充满母性的慈爱微笑——尽管那笑容被疼痛扭曲到近乎狰狞。 是他的孩子呢……一定要平安…… 可是随着胎儿的挣扎,伊莉娅气息开始越来越不稳,眼看就要抽搐昏厥过去。人类女子怀着妖族的胎儿本就是一命换一命,妖胎对于人体太过于强势霸道,出生前就会吸干母体精气,如果母体供应不足,甚至还会一尸两命。 可是伊莉娅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不安分,仿佛就要撕开母体破体而出。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从她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渗进她身下破旧的、沾满鲜血的毯子里。 经历了短暂的昏迷后,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渐渐失去了动静,仿佛随着母体濒死,它也陷入了死亡边缘。 哪怕自己死了,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母亲的天性占据了上风。伊莉娅摸到口袋里那把竹笛,将磨得尖锐的那端对准了自己的肚子。 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一起活下去了…… 萨拉,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 . 赫尔加和戈德里克本来是要去云梦泽找萨拉查的,路过这里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魔力从教会方向散发出来。两人偷偷潜入地牢一探究竟,却被眼前画面惊呆了。 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满是血污的毯子上,肚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内脏和血液乱糟糟流了一地;而在这仿佛地狱酷刑的画面里,一个婴儿蜷缩在母亲手臂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再仔细看,母亲手腕动脉被利器割开,鲜血汩汩流出,婴儿趴伏在旁边吸吮着“母乳”,虽然活着却呼吸微弱。 赫尔加虽然能力卓越,到底是世家娇贵千金,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可怖的场面,还是戈德里克一步上前,施了几个治疗咒,然后对着赫尔加无奈摇摇头。 太迟了。伊莉娅的活力已经被胎儿吸收殆尽,再加上环境阴冷和大量失血,她已经注定了死亡。 可是还有一口气支撑着她,不甘心就此死去。 她半睁着充血的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低音,又好像是在叫着谁的名字。是谁来了?是教会的人,还是……他? “你的孩子还活着。”戈德里克半跪在垂死的伊莉娅身边,“我们会救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然而伊莉娅已经说不出话了。听到孩子还活着,她回光返照的执念一松,便慢慢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到底是,没有等来那个人。 随着她的死亡,那把沾满血的竹笛从她手里滚落,在阴冷漆黑的地牢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清脆响声。 . . 戈德里克离开后,赫尔加抱着婴儿有点手足无措。想来想去先加了几层柔软的毯子,在旁边拢了一堆魔法火焰,又在空间袋里翻找婴儿能吃的食物。 戈德里克怎么还不回来……她抱怨着,突然听见身后风声大作,一转头就看到司泽和戈德里克快步走了进来。 她刚想说话,就被司泽通红的眼睛吓住了,手一抖差点把婴儿摔下去,幸好戈德里克上前扶了一把。 司泽绕开她走到伊莉娅旁边,慢慢跪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伊莉娅的遗体。 还能说什么呢。鼻尖萦绕不散的是她浓郁的血液芬芳,手里冰冷僵硬的是她曾经温暖柔软的手臂,她的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铭刻着生命最后一刻的不甘和释然。 她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那样温柔亲密的对他了,她的灵魂那么纯真善良,想必是要去往天国的吧?而自己满手杀孽,满心彷徨,也许只能堕落入幽冥黄泉,再不相见…… 怎么能甘心呢,怎么能不恨呢—— 那个漫不经心的自己,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的人类,和那个根本就不该出生的后裔! 都该死! 司泽骤然转身,握住不可见的长刀挥向赫尔加怀里的婴儿,眼看刀刃就要挑穿婴儿的头颅,突然铛的一声,是戈德里克拔出宝剑格挡住了他。 “你疯了吗!”戈德里克怒吼,“他还是个孩子!即使大人有错,也不应该怪在——” “如果不是他!”司泽厉声怒喝,“如果不是他这个怪物,伊莉娅就不会死!这种不祥的种族,根本就不应该活着!” 话音未落,长刀变幻招式再次袭来,戈德里克立刻格挡住。两人霎时间过了十几招,地牢里飞沙走石,火花四溅。 赫尔加被戈德里克护着退到角落,怀里又抱着一个婴儿,更是帮不上忙。但是她本来就聪慧绝顶,此刻目光在婴儿半闭眼睑下深灰竖瞳和手腕脚腕处细碎鳞片上一转,再结合司泽刚刚口中“不祥的种族”,就把事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时代巫师并不排斥其他魔法生物的混血,反而会为了追求额外的力量而通婚,所以赫尔加即使猜到了萨拉查并非“人类”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暗暗叹了一句可惜伊莉娅是个麻瓜,不然也不至于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就命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