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华歆眸底清澈,像璀璨的夜星,却又盛着绝望,她紧紧捏着手心道:“你要怎麽样才能放过萸娘?” 若是从前,这种市井无赖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可能跟他多费一句唇舌。可这里是渔阳郡,不是上阳谷。阿爹过世后,她和萸娘再无依靠。 中年男子奸笑起来,想了想道:“要不,我放萸娘走,你留下来怎麽样?” 华歆睫羽轻颤,换作从前被人轻薄,早就将他收拾得满地找牙,如今却什麽也做不了。 小郎君气不过,上前狠狠咬上他的手臂。 男子吃痛,“啊”的一声大叫,暴怒之下,挥着手臂将华衍甩了出去,手臂处赫然鲜血淋漓,连皮肉也绽开不少。 摔在泥墙上的华衍,又重重跌落在地上,只紧咬着牙关闷哼一声。 “衍儿。”萸娘颤抖着身子,慌忙上前将华衍抱在怀里。 男子面上狰狞,耐心显然已经用尽,看着血淋淋的手臂,对着华歆恶狠狠道:“这伤只能用你来偿还了。” 酣红的脸上嵌着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更衬得他猥琐不堪,醺醉之下步子摇摇欲坠,光是戏谑笑声,就令人发怵。 他晃着另一只粗粝的手快要挨着华歆时,门外有声音响起,“住手..” 岁寒 背后传来的声音凉薄浑厚,就像天空滚过一声闷雷,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随之而来的人,风姿奇秀,宛若一块上好的美玉。他五官精致,面容清疏,不过眉宇间却显得阴气。 那阵慵懒的沙哑,压得华歆心头沉甸甸的。她拖着眼尾转过头去,只见来人笑道:“鸿行,你好大的胆子,郡公的外孙女,你也敢招惹?” 他虽是笑着,可是那笑容的背后是说不出的威烈。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颤了颤。 华歆眉宇间那团化不开的愁云,又浓了些。 鸿行回神,充着胆子轻呵道:“郡公大人的外孙女又如何,我没偷没抢,花钱买了个媳妇回来,凭什麽她说放就放?就是郡公家也要按规矩办事。” 聂浚容手指划过长鞭,黑润的眼睛望向鸿行,冁然一笑道:“我郡公府的规矩,就是想如何,便如何。” 眼看刚到手的鸭子还没尝到什麽滋味就要飞了,鸿行自是不肯,仗着酒劲上头,急赤白脸道:“郡公家也不能仗势欺人。” “哦?”聂浚容慵懒的声线带着空谷幽兰般的迷离,眸底凛冽顿显。 酒劲愈发上来,鸿行晕乎乎的,猩红地眼睛望着华歆轻佻道:“难怪你不肯跟我,肯定看上了这个小白脸,他不就长得好看了点,比我高一些,仗势欺人些,其他的还不如我。” 脚底轻飘飘的,有些站不稳,他顺着木凳跌坐了下来,继续哼哧着:“郡公家有什麽了不起,将老子惹急了,就去告官,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聂浚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一瞬间便勃然变色,扬起手中的长鞭,朝鸿行挥斥过去。 鸿行毫无预兆,鞭子挥过来时他正要喝茶,霎时掀翻在地,手中的茶杯被他狠厉地摔在地上,尽碎。 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充斥着凝重的气息,萸娘和华衍也被聂浚容吓得浑身一颤,萸娘越发抱紧了华衍。 鸿行躺在地上呻丨吟,浑身剧痛,口中咒骂道:“好你个..小白脸……” 聂浚容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桀笑着:“我郡公府的规矩,就是渔阳郡的规矩,懂吗?” 鸿行头上冷汗涔涔,却不敢再动弹半分。 聂浚容俯下身子,将长鞭绕上他的脖子,慢慢收紧,鸿行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夜空,满脸泪水。而他却是一脸玩味,看着鸿行痛苦挣扎的样子。 “你..不得..好死。” 夜深人静,星月黯淡,身后是熊熊烈火,染红了夜幕。 漆黑的宅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廊下几盏灯火在夜色里泛着骇人的幽光,墨影铺地,窗下分外萧瑟。 华歆坐在梳妆台前,镜子中倒映着她的面容。盈盈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鹅黄绛纱衫,容色晶莹如玉,如花树堆雪,气质高华清雅。 身后,聂浚容淡笑着凝望她。良久,似有些感慨道:“表妹这样的脸,生得实在好看,都护大人也定然会喜欢。” 华歆藏在衣袖的手,微微哆嗦着,指尖泛着青白。 曾几何时,她天真地以为聂浚容是真心实意爱护她,怜惜她父母双亡,被族人欺淩,看在同宗的份上给她一方栖身之所。没想到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估算着她的价值,打着她的算盘,好为己所用。 她甚至怎麽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聂浚容会将她送与别人做妾。 聂浚容很喜欢这样,立在她身后,从镜子中静静地望着她。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话。烛火微微,他茫茫自言道:“我知你不愿,其实我也不愿意,不过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呢。” 华歆听了都想笑,他会不愿意,他太愿意了,恨不得连夜将她送到都护大人的床上。 聂浚容低俯,下巴搭在华歆的肩头,气息漫过她的耳垂,嘘声道:“把你手里的簪子收起来吧,太锋利了。” 房门从外边关上,四周静寂下来,华歆提着的心才松了些,脖领那里沁着冷汗。她握着手中尖刺地发钗,有一瞬间真想狠狠扎在聂浚容的脖子上。 窗外风影晃动,往事也跟着浮上心头。 几年前,聂舒柔病危,华歆侍奉汤药在跟前。 可是聂氏似乎根本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甚至疾言厉色让她出去。那时华歆很伤心,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麽,怎会令母亲生厌自此,也不明白这世上怎麽有母亲不爱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